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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來時莫徘徊(3)

  臉上的淚水沖下來,順著下巴,全數流到了衣領裡。

  人是怎麼跌跌蹌蹌地摔到床前,偎去他懷裡,她全然不知。

  「三哥,」她哭得透不過氣,來來回回都是一句,「三哥……」

  這一哭就是一個小時,起初是大哭,後來成了小孩似的抽泣。哭得太用力,她身上一時冷一時熱,嗓子啞了,哭得眼淚止住了,人還抽抽搭搭地喘著氣,趴在他腿上。

  寂寂地抱著他的腰,眼淚又流出來。

  傅侗文滾燙的手臂摟著她,要將她的人抱起來。沈奚眼睛腫得疼,怕被他看到這樣腫脹的眼,執拗地抱著他的腰。

  他不得已,抱不動她,只好用手指摸在她臉上,替她抹眼淚:「地上涼。」

  見她不聽話,又問:「上床好不好?」

  像有一把火,烤著她。沈奚被這體溫驚醒,他在發燒——

  她胡亂掙開他的手臂,掌心壓到他額頭上:「你在發燒?」

  「不妨事。」他笑。

  怎會不妨事?她肩上、手臂上都還有雪。

  沈奚慌忙離開他,解開紐扣,把大衣扔到了地上,再脫皮鞋。

  長襪丟到地上的一刹,她終於發現他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一個女孩子當著人,把長裙掀起,長襪脫下,露出光裸的小腿——

  她當他是病人,不覺什麼,意識到他是男人時,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我坐了三趟火車……還有輪渡過來,又是雨,又是雪的,」沈奚仍帶著濃重鼻音,小聲說,「你抱著我不乾淨,寒氣重……所以才脫衣服。」

  她光著腿,白皙的膝蓋凍得發青,雙腳踩在大衣上:「路上太髒了,至少要擦一下。」

  他等她說完,對外喚:「金苳。」

  簾子後,一個小廝仿佛憑空冒出來:「三爺?」

  「去準備熱水,沈小姐要沐浴。」傅侗文渾渾噩噩燒了幾日,人是虛脫的,說這樣簡短的話,氣也不穩。

  小廝應了,即刻去準備。

  「他一直都在這裡?剛才也在?」怎麼沒留意到?

  「一直在。」他答。

  像傅家的這樣的人家,丫鬟小廝都是跟在近前伺候的。

  在別的院子裡,都還有丫鬟直接睡在床腳下。傅侗文已經是家裡最隨性的一個,不喜這些,雖不至於有丫鬟溫床暖腳,但也早習慣了小廝在套間陪住,隨時照應。

  「那我們剛才……他不是都聽到了?」

  她彆扭著,可猜想這是規矩,也不好明說。

  傅侗文瞧出她的窘迫:「你不習慣的話,我讓他搬到外頭去。」

  「那也不好,」剛才來第一天,就把近身伺候的心腹遣出去,人家該怎麼想?「這是你的屋子……我沒什麼不習慣的。」

  女孩子的口不應心,落在他耳中,反而像撒嬌。

  他望著她,等她自圓其說。

  「反正,我又不和你睡在一處。你自己怎麼舒服,就怎麼安排,原樣就好。」

  「不睡這裡,是要去哪裡?」他反倒是問。

  「這麼大的院子,總有地方能睡的,」她回身,指東面,「剛才進來,我瞧見東面是有個屋子的。」

  院子裡有這麼多人,都是追隨他多年的。這才是頭次來,就讓大家眼瞅著她直接睡到他房裡,也不曉得大家要如何揣測了。總要避諱些,裝裝樣子也是要裝兩日的吧?

  傅侗文看她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你倒是看得仔細。」

  「嗯……」那麼大的屋子,又不用刻意看。

  兩人被小廝打斷。熱水備好了,他來請沈奚去沐浴。

  沈奚有了藉口,倉促離去。

  等她再回到堂屋,床上的傅侗文已服過藥,睡熟了。

  窗外的雪下的急,沒到四點,已經像要入夜。

  窗簾早早被掩上,只為她留了一盞燈在房裡。

  「三爺吩咐了。姑娘不必拘束,要睡有床,要看書,自己也能找到,」小廝不太放心,「小的就在門外頭,姑娘有事就叫。還有三爺的睡衣要是被汗透了,要換乾淨的,衣裳就在床腳,勞煩姑娘了。」

  「麻煩你。」她客氣著。

  小廝笑笑,將厚簾子替她放下,人離開了。

  沈奚有滿腹的話要說,可也不急在今日。她借著燈光,在裡外套間觀賞,方才進來,一心要見他,看什麼都是晦暗、幽深的,眼下再看,卻又大不同。

  沒多會,困倦上湧。

  她撐不住了,只得輕手輕腳脫了鞋,上床。

  還說「要睡有床」。這裡一張床,一床被,不過是又騙她和他同床共枕……她暗自腹誹,悄悄地鑽進被裡。這被子裡的溫度和他體溫一樣,高的駭人,沈奚用手去摸他的睡衣,還沒有發汗,衣裳是幹的。她看了眼櫃子上的景泰藍時鐘,六點。

  睡兩個小時,看看他汗發出來沒有,發出來了,再換睡衣。

  如此想著,她將手心壓在他背上,安心地入了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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