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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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有什麼好看的。」沈奚臉騰地熱了,喃喃著。 誒?這話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 四周都是等著下船的旅客,有拎著皮箱子的,也有只撐著傘、行李交給下人的貴婦小姐。因著大家都是相伴而行,沒有譚慶項這種露水姻緣,臨時告別的情況,於是這兩位元成了在廣州這一站的風景。 可等下了船,女孩子又是最先離開的那個。 譚慶項抹了抹嘴唇,將殘留在他身上的口紅抹掉,一笑:「我譚慶項又落了下乘啊。」 可他又放心,想再去送一送。 三人約了,在傅侗文廣州的公寓見,逗留兩夜,再上船。 十三行數千家商鋪,因暴雨,大多不做生意。 兩人又是剛從紐約來,看洋貨也沒興趣,商量著挑了個茶樓,想喝口熱茶。這茶樓靠北,起先人不多,為了避雨,漸吵鬧起來,一個小茶樓擠了上百的人。從沒空桌到沒多餘的凳子,到後來大家都站著,孩子的哭聲,人的爭吵,亂成一鍋子。鬧得沸反盈天。 「雨沒停的兆頭,避在這裡,不如回去。」他說。 這裡是她提議來的,算個不愉快的行程,她訕訕地點頭。傅侗文起身,沒來得及拿西裝,椅子已經被人占了。到了樓下,水竟淹過了臺階,有半米高了。 幸好還有黃包車在等生意,有人去搶西邊的車,還用傘揮了沈奚滿身的水,沈奚甩得滿臉髒水,在震驚中眼睜睜看惡人走了……傅侗文將白色亞麻手帕掏出,按壓著擦去水珠。這男人……真是懂得,她帶了妝,不能擦,只能輕按。 「這裡,吃一吃。」他笑。 吃什麼?她忽然又聽懂,是說口紅蝕掉了,不如吃一吃。 是不是很難看?早知道會是這樣烏龍的故地重遊,她就不上這麼精緻的妝了。可從沒聽過要自己吃的,她能想到的,都是風流公子哥去吃姑娘嘴上胭脂的字句。 沈奚不自覺地咬到自己的下唇。 他手裡的帕子倒是搶了先,把她唇上的殘餘的紅抹掉,露出了原本的色澤:「和你說笑的,這比不得胭脂,不好吃。」 有黃包車遠遠看中了傅侗文和沈奚的行頭,知道是富貴人,於是招呼了同伴過來,繞開了幾個客人,站到傅侗文身前。這車比方才那輛還乾淨。 「運氣好。」她小聲笑。 「談不上什麼運氣,在哪裡都一樣。先敬羅衣後敬人。」傅侗文閑閑地說,扶她上車。 倒是這個道理,三十幾歲的男人比她看得透徹太多。 傅侗文給了地址,那拉黃包車的露出了慶倖的笑來:「先生這個地方好,是高地,我一路上過來,好些個低地方的都淹了一米了,不能去。」 真是個倒楣的天氣。 要繞開被水淹的街,再加上黃包車司機涉水難行,到天黑了,才到他的公寓。 公寓是常年叫給一對老夫妻看守的。 傅侗文去叩門,開門的老婦見到傅侗文,很是訝然:「先生來了廣州?也不提前打個電報——」那人看沈奚,嘴巴開開合合兩回,沒猜到如何叫。 「是沈小姐。」傅侗文交待。 「沈小姐好啊。」 老婦人難得見到傅侗文一面,很是熱切,將兩人帶入,嘴裡不停說著廣州的七日暴雨,和傳聞中的大堤決口,是真要來洪水了:「先生這時來,不巧啊。」 沈奚被她這一說,才覺得不尋常。 客廳裡堆得日用品和食物多將深咖啡色的木制傢俱遮擋住了,她這麼一看,更覺下船是個錯誤的決定。傅侗文表面上沒有什麼反應,可到晚飯後,不見譚慶項出現,他也有了焦慮。 老婦人提了黃銅的大壺來,給傅侗文書桌上的玻璃杯添水:「小姐的房間收拾好了,可以過去休息。」她還以為沈奚遲遲不去睡,是因為房間的事。 沈奚「唔」了聲。 要等他睡了再離開,可他在等譚醫生,也不知何時能放下心去睡? 「這樣很麻煩了,」傅侗文倒是替她回絕了,「沈小姐是和我一道睡的。」 …… 沈奚被他說得大窘,反剪了手,想要去窗邊。可腳下踩到的一塊地板偏發出吱吱響聲,將她逼得不敢再妄動。 傅侗文倒坦然的要命,像沒說什麼要緊話,末了還對老婦人笑了笑。 「是我想得不周到。」老婦人打著哈哈,提起黃銅壺向外走,可那臉上褶子裡的笑意全然不去掩飾。兵荒馬亂的,一個少爺帶個單身的小姐,說不睡在一張床上,才真奇怪呢。 下人走了,沈奚悄悄瞄著他:「我還是去客房吧。」 傅侗文拉起她的手,引她從書桌過來,到沙發上坐下來:「聽唱片好嗎?」 避左右而言他,他的一貫伎倆。 也不曉得是只對她,還是早養出來的習性。 桌上擺著個蠟筒留聲機,漆黑的大喇叭比那留聲機的盒子大了幾倍,在深夜裡,在檯燈下,朝著他們,有些駭人。傅侗文打開抽屜,挑揀著圓柱型的唱片。 他想聽戲,這裡沒有:「這個不行,我去樓下看看。有新的唱片機。」 沒多會,老翁披著褂子,迷糊地抱著個能聽唱片的留聲機上來。傅侗文在身後,將挑揀的黑膠唱片擱在一旁。老翁小聲賠不是說,是他們老兩口喜歡聽戲,才挪用了三爺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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