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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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 「那時黃花崗起義失敗,他看不到前路,尋不到報國的方法,把存款捐給革命後,走了絕路,」他說,「再堅持幾個月,就會不一樣。」 只差幾個月而已。 沈奚料定自己又戳到他痛處,暗暗埋怨著自己,不再吭聲。 「我看乾淨了。」傅侗文檢查自己的傑作。 他瞧她脖子後頭,還有一塊白沫子,用拇指拭乾淨,埋頭下去,親到她那裡。 沈奚撐在浴缸旁的手臂打滑,被他的手臂從身後繞到前頭,摟住了。 這下,這真在摟抱著。 兩個人,擠在洗手間裡,滿屋子的水汽,地板上也都是水,他長褲褲腳也濕著。 「昨夜你一走,我想,這女孩子是個心腸硬,可真是了不得。」他低聲說。 「對不起。」她還不會談戀愛,回頭想想,這樣甩下身處危機的男朋友是不應該。 他笑,搖頭。 拋下他的這個女孩子,困住了他的心。 洗手間的門開著,外邊靜悄悄的。 傅侗文探手,摸到開關,啪嗒一聲輕響,燈火滅了。遙遙的,只能見到壁燈的光,依稀從臥室的方向過來。他的嘴唇落到她的長髮上,再過去,是她的耳垂和鼻樑,沈奚微微呼吸著,壓抑著,又是昏天黑地被淹沒的窒息感。 從鏡子裡,看到他在親自己的嘴唇。 「以後三哥買幢洋房,就這樣伺候你,」他說,「去山東。」 那地方之前被德國人占了,眼下又落到了日本手裡。他這麼說,有了無窮無盡的意思。 有國,有家,有將來。 §第一卷 第十七章 不露相思意(3) 三天后,那個病人還是離開了。 船長請了一個船上的神父,在小型葬禮上,神父說:「他被主帶了回去,此刻已與主同在,不再經歷我們要經歷的試探,不再有眼淚、疾病和死亡——」 他的屍體隔天被運下船,埋在了異鄉。 這是第一場告別。 一個月後,狙擊手下了船。 再兩個月過去,船已經在中國海域,先會到廣州,再北上往上海去。 此時已經是七月中旬。 從昨夜起,就是暴雨。 直到清晨,未曾有半刻停歇。 餐廳的磨砂玻璃被敲打的隆隆作響,不像雨,倒像密集的子彈。到這裡,頭等艙和一等艙的客人都下船了大半,四周餐桌空著,服務生還是盡責地將每一桌上的鮮花替換了。到這一桌,譚慶項伸手,接過了鮮花,看上去是要替人勞作。 不曾想,他手中的花,下一刻就遞給了他那個女朋友:「送你。」 那女朋友跟他多日,學了簡單的中文,臉一紅,接過:「謝謝。」 沈奚側目。 譚慶項佯裝蹙眉:「我是在和她告別。」 「她要下船了?今天?她在廣州下船?」沈奚脫口三問。 她見這個女孩始終不下船,還以為他們的愛情戰勝了一切,已經進入中國海域,為什麼要在廣州分別?譚慶項摘下眼鏡來,用餐布擦著玻璃鏡片,不答。那個女朋友聽不懂如此複雜的話,自然也不會回答。 傅侗文將懷錶掏出來,看著:「要下船去嗎?」 這是廣州,她的故鄉。 沈奚在猶豫:「廣州城內,我不熟,也就是十三行還去過。去了,也無人可見。」 祖父不做官後,不准家裡人做生意,但廣州本就是個彙聚天下商家的地界,當時還是大清唯一對外經商口岸,多少人魚躍大海,從一介草民到富可敵國。對外省人都如此有吸引裡,他們家那些本省的少爺們又如何坐得住? 不過十三行的輝煌,在咸豐六年的一場大火裡,就落寞了。 她後來去的是重建後的地方,也是商鋪林立,但父親說,和當初比差得遠。在幾十年前那裡可是有過世界首富的,四大家族的財產也比朝廷還要多。 「送一送好了。」傅侗文為她做了決定。 「嗯,」沈奚笑說,「我帶你去十三行。」 她看那兩個要分別的人,沒絲毫異樣,還很疑惑,莫非女孩子改主意了。 等船靠了岸,那個女孩子忽然崩潰哭了,抱住譚慶項。譚慶項是為她舉傘擋雨的,沈奚從後頭看著,看不到譚慶項的臉,不過辨得出他的動作,他沒執傘的那只手臂抬高,該是在捧著她的臉。頭偏過去,是在親吻吧? 譚慶項算個規矩人,偶爾嘴上不饒人,可從不在人前親熱。 沈奚看得興起,將腳步挪了挪。譚醫生親人也紳士,不用舌頭的,是在親嘴唇。 還真和傅侗文的有不同…… 「很好看吧。」傅侗文取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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