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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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侗文的手變得燙人,她的頭腦也開始發昏…… 沈奚想推他的胸口,想將身子離開他,可想到最後也沒付諸實行。傅侗文的右手仍是搭在那裡,握著她的腰。慢慢地,他的手挪後、挪高了一些,換了一種更親密的,情人間摟腰的姿勢,也更自然了。 那頭小劇場落了幕。 隔壁門打開,人走出去,女人低聲用英語驚訝地說著,竟會有狙擊手在門外。難道這裡還有別人嗎?兩個人腳步匆匆,遠去,將他們這兩個被迫的聽客留在這裡。 困在這裡,困在他們留下的氛圍裡。 「三哥……」她想說—— 我們也走好不好,譚醫生等久了也不好,你看,狙擊手也等在外頭。不曉得的還以為根本是你我兩個擠在這裡排解長途航行的苦悶…… 「方才,只當是遊園驚夢,不要放在心上。」他說。 沈奚腦子嗡地一聲。她只曉得遊園驚夢這曲子明明是個小姐遇見俏書生的無邊春夢,還記得那唱詞裡有:和你把領扣兒松,衣頻寬……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傅侗文先笑了:「也不太恰當,當我沒有說過。一會兒出去,慶項問起去了何處,就說我們提前去了珠寶酒會,那裡對頭等艙貴賓提前開放。」 她輕聲應了。他卻並未放開她。 在這遊輪上,傅侗文像在坐牢服刑。 因為英德的戰爭,從二月起國內的聯繫就斷了,海上航行這麼久,靠了岸,足足六個月的消息空白,他憂心國內又會是何局面。憂心無用,徒增煩惱,只能等,等到岸。 海上的日子是他這些年最清閒的時候,能看書,也能好好坐下喝口茶,閒談兩句。 人和人之間講的還是姻緣。放在過去,他絕沒心思去幹這種事,現在—— 他們是被狙擊手的叩門打斷的,門外的人用蹩腳的英文說,甲板上出了事,見了血。 沈奚倉促離開他,傅侗文開了鎖。她跟他走出去時,臉上有著不自然的紅暈。 狙擊手見怪不怪,對他來說,就算兩人當著他的面幹什麼,他也能背對著他們,為他們站崗。更何況,只是在更衣室內消遣一下而已。他建議傅侗文儘快帶沈奚回頭等艙,不要再去公共甲板:「落水的水手醒過來,懷疑有人推他下船,內部起了爭執。刀紮腹部,大出血三個人。」這裡並不安全。 譚慶項也尋了來:「對,你們快上去。」 十米外的休息室,正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入,也有人出來,滿手的血。 「好好的,幹什麼懷疑人推他?」沈奚奇怪。 「剛開船就丟了一位客人,他們都懷疑是被人謀財害命,推下船的,」狙擊手說,「也有可能是藉口,水手互相看不慣是常事。」 丟了客人……是那晚。 是那個唱曲的人。 沈奚心一沉,傅侗文和譚慶項卻沒多餘的表現。 譚慶項又見休息室出來人,想想,說:「我去看看。」 「一同去。」傅侗文也想看看情況。 三人一道去了,狙擊手見裡頭除了傷者,就是船醫和趕來的醫生旅客,沒外人,於是在門外替他們看守。 休息室內,三位傷患都是大出血,船醫簡單做過處理,低聲和趕來的兩位旅客交流,沈奚聽得出,那兩位也並不是外科學的醫生,但其中一個有在法蘭西戰場的經驗,也曾縫合過傷口和內臟,他在做著立刻縫合傷口的準備。 其中一位是大腿,一位是上臂,最後一個比較麻煩是腹部。 譚慶項進去時就說明他也是醫生,所以獲得留在那裡的權力。船長趕來時,對傅侗文這個貴賓點頭示意,低聲建議他帶著自己的太太離開,畢竟他們在這裡幫不上忙,反倒會讓本就狹窄的休息室變得更擁擠。 「用止血帶,快!」戰地醫生催促。 「不要用止血帶,要縫合血管!」沈奚大聲制止,「這個請交給我,我可以配合你們完成,我對血管縫合術很熟悉。」 船醫和戰地醫生對視,婦產科醫生也皺起眉。 這種新技術,就算是在紐約,也難在半天內找到能完成的醫生。 來自中國的西醫醫生? 不管男女,他們幾個在今天之前從未聽說。今天倒好,一下子冒出來兩個。若不是頭等艙的客人,倒像是在招搖撞騙。 「我不能讓你接觸我的病人,除非你向我證明,你有學醫的經歷,或者行醫的資格。」船醫在船長的目光授意下,選擇了一個妥當的拒絕方式。 沈奚啞口無言。 這兩樣她都沒有。 甚至因為跟著傅侗文「逃離」倉促,她連這幾年的學位證明都沒有。 她只能蒼白地重複:「請相信我。」 「請相信我太太,」傅侗文也用帶著倫敦腔的英文說,「她確實有能力幫到你們。」 「先生,」船醫不想再耽誤時間,「我從沒遇到過學西洋醫學的中國人,我去過很多地方,做船醫也有十年,」他想到譚慶項,又即刻改口,「當然這位先生已經讓我開了眼界,他是我見過的第一位中國的西洋醫生。」 「我相信這位太太,血管縫合術才剛獲諾貝爾不久,她能準確說出全稱,至少說明她是醫學的狂熱愛好者。」始終旁觀的婦科醫生很善良,幫沈奚說話。 狂熱愛好者?沈奚更感到無力。 「我在戰地處理過很多傷患,」那個戰地醫生卻沒了耐心,「這裡請交給我們。」 「可你在戰地處理的傷患,存活率是多少?」沈奚在逼問。 「哦,親愛的太太,」那個戰地醫生沉下臉,「戰地的環境,你竟然會問我存活率,我想你是想要耽誤我們救人的時間。」 「不,我是想幫你們,」沈奚放棄爭論,沖到腹部被刺的人面前,「看著我的眼睛,我不是在說玩笑,給我權利救你!」 「……你能保證我不死嗎?」那個人呻吟著,褐色的眼盯著她。 大量失血,沒有輸血,傷到什麼內臟也不知道,還有這裡的環境,術後也難保證他會不會死於感染。她如何保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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