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二八


  傅侗文兩手斜插在長褲口袋裡,給狙擊手打了個眼色,讓他離遠些:「他和雇主在路上起過衝突,我去問,才讓給我。所以花費並不高,畢竟船已經離岸,他需要在海上找到工作。」

  海風驟起。

  沈奚按住自己發上的緞帶,傅侗文走向海浪的方向:「帶你看一看大西洋。」

  風把他的話吹散。

  遙遠的海平線上掀起了一道可見的大浪,暴風雨要來了。

  水手們在甲板的四周圍忙碌著,在做完全的準備,狙擊手在角落裡張望四周,譚醫生靠在避雨的地方,在抽煙。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只有他們在甲板盡頭,無所事事地站著。

  烏雲壓頂,一道閃電劈過鉛灰色的天空。

  沈奚仰頭:「在這裡會被雷劈到嗎?」

  「說不準,」他將右手遞給她,「要不要試試,一死兩命,也算是佳話。」

  人體導電嗎?她當他是玩笑,可真當握上去,卻只餘肌膚摩擦而過的心悸,從指間滑到掌心,每一寸都是。兩人的手最終交握在一起。

  「膽量還不小。」傅侗文低聲說。

  風將海水拋到半空,如煙火般炸開,像細碎的沙,洋洋灑灑地落了她滿身。

  她餘光裡盡是他的影子。

  傅侗文,傅三爺,三爺,三哥……侗文。侗文。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明月共潮生(2)

  接連兩道厲閃,撕開雲層。

  傅侗文將西裝脫下,披到了她單薄的肩上。也由此放開了她。

  另一端甲板上的吵鬧聲漸起,有船員落水。

  約莫十分鐘的樣子,救人的和落水的都被拉上來,落水的那個昏迷不醒,被平放在甲板上搶救。有人過來,勸說他們推回去,去避雨的半露天休息室。

  風太大了。

  兩人回到避風雨的地方。

  傅侗文竟去和譚醫生要紙煙,譚醫生聽到他的要求,滿面錯愕。不過他接了煙,捏著紙煙卷,只是把玩,在金屬欄杆上磕著,煙絲落到譚醫生鞋上。譚醫生惱火:「你這人,真是糟蹋東西的好手。」

  他不甚在意:「賠你就是,昨日靠岸,補了不少好東西。還有新鮮的牛奶,早讓人送你房裡去了,夠不夠換你這個?」傅侗文笑著將揉爛的煙,塞回到原主人手裡。

  譚慶項想到剛剛看到,兩人似乎在牽手,又疑心是自己錯看了,猶豫著還是沒問。

  「我去更衣室。」沈奚委婉地說。

  傅侗文應了,隨她離開。

  公共甲板對全船開放,裡外兩道門,裡邊那道門裡是洗手間。

  外邊這裡算是半個休息室,也是真正的更衣室。

  她在洗手間裡聽到兩個褐發的女孩子在說,昨天靠岸時,見到特等艙的管家去替貴客們採辦新鮮牛奶和水果。「一等艙也有的。」其一小聲說。

  「親愛的不如這樣,你看旅途漫漫,我們總要找到一個可人的男孩子談場戀愛,」兩人低聲笑著,「我要一個月才到,你呢?」「下一次靠岸,他們是這麼說的。」

  沈奚在他們的談笑中,聽他們說乾脆去一等艙找一位先生同住,莫名冒出了譚慶項的臉。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離開洗手間。

  更衣室是一條狹長的走廊,幾個隔間的門都敞開著,沈奚沒看到傅侗文。

  她想,他應該在更遠的地方,於是挑了個隔間進去,對著半身的古銅鏡子端詳自己的臉和頭髮。她兩手捧著自己的臉,盯著眼下的一道烏青時,聽到隔壁房間的門上了鎖,很快,倫敦口音的英文出現……不對,重點不是口音,而是內容。

  「親愛的,我愛你,不要怕。」這是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親愛的,我弄疼你了,」男人的回應,有著介於男生和男人之間的羞澀,「我沒有真的實踐過。在伊頓公學時,我在我的姑媽那裡住過,她的貼身女僕很喜歡我,可我們也並沒有真的做什麼……」

  沈奚約莫猜到是什麼內容,她想要悄然離開。

  鏡子裡,出現了傅侗文的身影,他手裡拎著買來的新紙煙,來接她。

  沈奚在看到他的一霎,猜到他會開口,兩步上前,手壓到他鼻樑下,擋住嘴。傅侗文驚訝地垂眼,她握住他拿煙的手,臉紅地搖頭。

  「我只摸過她的前胸……」男人的聲音傳過來。

  ……這位伊頓公學的貴族青年,請你不要再敘述你和女僕之間的性啟蒙了。

  沈奚面紅耳赤,祈禱著傅侗文能領會她的意思,兩人可以在不打擾這對幽會情人的情況下,體面地離開。可是當隔壁陷入安靜,她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貼著的位置,是他的嘴唇,他鼻端呼吸的熱量也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平穩的呼吸節奏,比那一對小情人的對話讓她更無法承受。

  無聲地,傅侗文將煙盒放到了銅鏡前,這樣空出了手去扶著她的腰,另一手去拉門的扶手。他給他們的更衣室也上了鎖。

  沈奚的手從他臉上緩緩滑下,無處可放,虛握成拳,空懸在兩人之間。

  他的銀色領帶,被一根珍珠別針固定著,黃金色的珍珠。乍一看,和她的那副耳墜、項鍊像是一套。

  隔壁男人在說:「當然,她也對我做了一些事,比如像你現在這樣,撫摸我,她很熱情……」

  為什麼西方人會這麼喜歡說出來,只去做就好了啊。

  誒,很好,沒有聲音了。

  誒?不是停止,是在實踐。

  男人在低低地說著愛你,呼吸粗重,女人沒有發出聲響,看來,還是無法突破第一次的阻礙,選擇的是另一種方式。沈奚開始自責,不該聽婉風和那些英國女孩的經驗分享,此類知識獲取太多了。

  時間漫長,漫長到她開始自問,為什麼要等?剛剛直接離開豈不是更好……

  可等到現在,那邊隨時會落幕,又不好走。

  這裡的更衣室沒有窗,一面鏡子一面門,餘下兩面牆壁上都是五彩玻璃。玻璃後是燈,光從玻璃透出,落在人臉上,讓人目眩。

  這個更衣室比他們房裡的衣櫥還小,就算兩人不貼在一處,也分隔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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