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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這也是沈奚最犯愁的。

  「侗汌……」譚醫生欲言又止。

  沈奚盯著他,她知道,接下來的話十分要緊。

  「當年,三爺是革命派的。」

  維新黨?沈奚驚訝,她以為他僅僅醉心實業……

  「他們想要三爺罷手,綁走侗汌,注射嗎啡和大煙都用在他身上,大概半年吧,人回來就成了廢人,」譚醫生摘下眼鏡,放在矮幾上,端了茶杯喝著,「侗汌回國後,一直想要致力於如何讓人戒掉大煙,他身體上依賴,心理上受不住,就開槍自盡了。看到他帶的槍了嗎?就是那一把。」

  是房間枕頭下的東西。

  她也猜想過四爺死的原因,都離這個真相很遠。

  「他這個人,對於想要做成的事,不擇手段,但你讓他和大煙沾邊,萬萬不行。」

  沈奚點點頭:「三爺的身子,譚先生還有什麼要說的?」

  「讓我想想。」

  譚醫生放了茶杯的當口,傅侗文換了身衣裳,手拎著灰色西裝,步履輕鬆走入:「你們兩個人,在將我當實驗室的兔子?」他笑,將西裝丟到譚醫生頭上。

  譚醫生的眼鏡被撞下來,氣得笑:「一個外行人,別以為知道兔子的用處就能裝內行了。」

  兩人談笑風生,昨夜煙消雲散。

  過去那些日夜裡,要經歷多少,才能讓他們做到如此。

  沈奚看到傅侗文,想到後半夜兩人的「同床」,在這白日裡生出了些許羞澀。果然夜黑和天明,人的膽量是不同的。

  她端起茶壺,對著傅侗文舉一舉,匆匆而去:「我去添水。」

  傅侗文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地笑了。

  那天,倘若她有勇氣回頭看,

  一定能發現,那雙眼裡開始有了她的影子。

  §第一卷 第十章 明月共潮生(1)

  少傾,沈奚急匆匆攜茶壺歸來。

  兩個男人正拿著紙和筆,在一張報紙的邊角寫滿了法文和英文。

  譚醫生一直想回國後,翻譯出書,抽空就會要傅侗文和他討論。

  「看不懂了?」譚醫生睨她,「我讀書的時候,只會英文不行。很多的資料都是法文的。」

  「方才……你說你教授研究的病患都是梗死。」重點是這個「死」字,她倒熱水時想到了,但凡看過的資料,病發了,大多逃不過死。

  「原來是為這個跑回來。我早和你說過,他目前身體狀況穩定,不到這麼嚴重。我只是擔心他最後走到這步,」譚醫生笑睨他,「他就是少爺命,讓著他,順著他好了。」

  此時,被討論的傅白兔表示,他想喝茶。

  沈奚雙手將茶杯遞給他,柔聲說:「燙,你慢著些。」

  此話一出,她先窘。真像是恨不得給他吹兩口,吹涼了。

  傅侗文和譚醫生都笑了,前者無奈,後者打趣。

  「說回前話吧。」傅侗文替她打圓場。

  「來,議議這個,」譚醫生指報紙邊沿的字,「悶痛?抽痛?窒息疼痛。」

  傅侗文沉吟。

  「《內經》有說過心痹……有些中醫書裡也有說厥心痛,」沈奚建議,「暫譯絞痛吧,絞痛這詞我們也有,『當歸芍藥之止絞痛』。」

  「好,就絞痛。我翻譯出書,用它。」

  傅侗文拿過來那張報紙:「此事刻不容緩,我們對於西學,還是要有自己的教育書本。你回國不要再耽擱了,儘快著手做起來。」

  她附和:「我也可以幫你,譚先生。」

  譚醫生氣笑:「過去是一人指使我,如今倒好,成雙了。」

  沈奚低頭一笑,把玩起鋼筆。

  傅侗文又好似沒聽到,將茶杯擱下。他單手握著報紙,去讀印刷的文字。

  一月的《每日郵報》,全是過時的舊新聞。去年耶穌誕節,西部戰線一部分德軍、英軍和法軍為了這偉大的節日,短暫停止互相射擊,還舉行了一場戰地球賽。

  傅侗文幾眼掃完:「這場球賽誰贏了?」

  譚醫生扯過報紙,也翻看:「沒寫嗎?」

  「英國贏了,」沈奚說,「另一張報紙有寫。」

  「細想下去,誰贏都一樣。」他又說。

  戰場殘酷,到最後踢球的人都活不下來。

  傅侗文將報紙也疊好,留在手邊。他人離開這裡:「我去談個小生意。」

  在這遊輪上,能談什麼生意?沈奚猜想了一個上午。

  當天下午謎底揭曉。

  他們的私人甲板上多了一個狙擊手,是傅侗文在船上問那些商人們借買來的。那個人身材矮小,也不與他們交談,每每從她面前經過,她總能留意到這個狙擊手腳上漆黑鋥亮的靴子,是警靴。他也喜歡抽煙,就是不講究,喜歡將煙頭在靴底踩扁,每回都是服務生,或是臨時管家將煙頭收走。就此,他們多了位臨時旅伴。

  在這晚入睡前,沈奚做足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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