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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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坐在早餐桌上,和婉風肩挨著肩,細細看這一張張照片。 其中一張,是巴黎街頭,一個個房子彼此挨著,沒有絲毫縫隙,像被人擺放好的洋火盒子,共用著同一個狹長的屋頂。只是每個房子外用塗了不同的顏色,白色,淺咖色,深咖色,絳紅色。 「你看,他們的店招牌上是有英文的。」婉風指房子上的店招牌。 果然是用大寫字母寫著旅館的英文。 沒有去過法國的婉風為看到這些照片而興奮。 沈奚將這十三張照片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總想在其中看出什麼不同。 「三爺昨夜和你又說了什麼?」婉風趁機問。 「沒有,」她坦白交代,「沒有什麼。」 「怎麼會,」婉風將下巴壓在沈奚的小手臂上,「你們在廚房說了好一會兒話呢,我想下去,又不敢,怕你們在說家事。」 哪有家事,扳著手指頭數,也能數得清說了幾句。 沈奚不好反駁,笑笑,想把這話揭過去。 「當年我第一次見三爺,就是在離開的船上,他親自來送我和顧義仁。」 是他親自送? 沈奚想到自己倉促離開的那日,想見他一面都是妄想。 「嗯,」婉風像在自語,「也不曉得三爺去看老朋友,何時能回來?」 看老朋友? 沈奚發現自己不能再聊下去了,婉風的每一句,都是她不清楚的事。 為了瞭解的更多些,從不打牌的沈奚竟也墮落了。 從紙牌到中國牌,只要他們有牌局,她就去觀望閒聊。漸漸地,顧義仁和她閒談也會說起了許多事,也是她聞所未聞的。 傅家老爺和大爺是政客,二爺是做學問的,四爺行醫。 三爺呢,原本也是做學問,因為有人攀附傅家,贈了許多的工廠和公司的股票。幾位少爺對實業都不感興趣,三爺就用錢從家中兄弟手裡收了所有的股票,又從官銀號借了百萬白銀和幾十萬的銀元,自辦了廠子。但這些都不是傅侗文親自出頭做的,自有管事的人,所以這些僅僅是外人知道的生意,不該讓外人曉得的,顧義仁自然也說不出。 三爺有錢,人盡皆知,可三爺究竟有多少錢?鬼知道。 「光緒三十年,能從官銀號借出這麼多白銀的,全北京城也只有三爺了。」顧義仁對傅侗文的魄力和手腕都很是推崇,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沈奚聽到「光緒三十年」,心被牽動。 她將手裡的紙牌放到桌面上:「我又輸了。好了,你們繼續把,我去看書了。」 後來那幾本《thelancet》被陳藺觀發現,死乞白賴借走了。沈奚原本捨不得,可一想到陳藺觀也是為了學業,就答應了。 只是將書包裹妥當,給他前,還在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弄髒、弄破、弄丟。 日子如此磨蹭著,快要到新的一年。 二樓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間,仍是空著。 從耶穌誕節到新年,學校和公司企業都會放假。這三年,婉風因為受到那些基督家庭的影響,對自己的信仰已經有了動搖,起先受邀是禮貌回應,貪圖節日熱鬧,今年婉風就開始對她說,她也許真的要信教了。婉風說這句話時,還有著顧慮:「三爺……應該不會生氣吧?」 沈奚不懂她的意思。 「你忘了,三爺一直囑咐我們,不要讓你和基督家庭走得太近?」婉風提醒她。 「我覺得他這麼說的意思,是怕他們太熱情邀約留學生,影響沈奚的學業吧?」顧義仁猜想。 「還影響什麼?」婉風哭笑不得,「她難得陪我們打個牌,也是『罪過、罪過』地懺悔。」 沈奚被逗笑:「你們走吧,我去收拾屋子了。」 她一直惦記著走廊盡頭那個窗子許久沒擦了,想去弄乾淨。畢竟那窗子臨著傅侗文的房,不能太難看。於是在婉風和顧義仁走後,她端了一盆清水,到二樓去幹活了。 她懶得燒熱兌進去,盆裡的水冷得刺骨,像浸著大塊的冰坨似的。這讓她想起在大煙館,那扇永遠透不過光的窗戶,被煙熏得黑黃。 那種地方,老闆也不會想讓他們擦玻璃。 隔著窗子,能看到街對面的店口,金短髮的男店員也在玻璃門內,在摘棕樹上掛著裝飾物。今天是三十一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一輛車駛到店門口,下車的是個黑髮男人。 沈奚握著抹布的手停下來一秒,複又用力擦了兩下玻璃,想看清入店的那個男人。太像是傅侗文身旁一直跟著的譚醫生了。沒多會兒,男人推門而出,果然是他。 那車上的,一定是傅侗文。 沈奚將抹布丟到水裡,端著盆到洗手間去,將髒水倒了,來不及洗乾淨水盆就丟到了水池下。收收整整,緩了口氣,這次再不能像上回那麼狼狽了。如此讓自己鎮定下來,她才將拖鞋換成了高跟皮鞋,去一樓。 可人才走到半途,就聽到門口有了爭執。 沈奚飛跑而下,看見身著黑色呢子西服的傅侗文立身在廳堂,回身看門口。起爭執的是他的僕從和一個青年學生。那青年手握成拳,想要和傅侗文動手,卻被少年擋著,身後又有兩個中年僕從阻攔,被三人活活困在了門廊間。 「陳藺觀?」沈奚錯愕。 「我先不和你說,沈奚,」陳藺觀掙扎著,指傅侗文,「這個人,我要和他說。」 傅侗文單手取下黑色的帽子,看向沈奚:「你認識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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