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寶非寶 > 十二年,故人戲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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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國留學生,也在學醫,」沈奚聲音低下來,「陳藺觀,我信上和你提過。」 傅侗文想是記起了這個人,沒再和他計較:「將人請走。」 他掉轉頭,上樓去。 「傅侗文,」陳藺觀大喊,「你不認識,我認識你,我父親煤礦公司的股票都送到你家去了,你和你父親,不,是你!是你用了手段,讓我父親交了辭職書!你搶走了我父親的所有公司股票!」 傅侗文腳步未停,甚至面上都無甚波動,和沈奚擦肩而過。 外頭有雪,他的皮鞋底踩在地板上,留下數個足印。 少年見傅侗文上了樓,推開陳藺觀,手指幾乎戳到他臉上:「你若還想回國,就對三爺客氣些!」說完,跟上了傅侗文的腳步。 因為沈奚說認識他,少年經過沈奚身旁,對她也是冷剜了一眼。 沈奚被瞪得沒有脾氣,忐忑看了眼樓上。 直到兩個中年男人將陳藺觀一左一右拽出門廊,她才回過神來,跑出去。 因為傅侗文用了一個「請」字,中年僕從也沒動粗,將陳藺觀推到街上,作罷。 「陳藺觀,你剛才太過分了。」沈奚低斥。 「你和傅家有交情嗎?沈奚,你竟然和傅家有聯繫!」陳藺觀馬上握住她的雙臂。 沈奚無措地看四周,街道對面的店門口,那個金髮店員都在望著他們。 「是,對,」她急聲反駁,「同你有關係嗎?你有什麼權利在我家罵他?」 「你是他什麼人?」陳藺觀抓到癥結。 沈奚被問住。 「傅家一家人非奸即惡,又是北洋軍一派!那個傅侗文仗著家裡勢力,強要了多少公司股票?你知道嗎?他逼得多少搞實業的人傾家蕩產,你知道嗎?」 沈奚聽得耳朵裡嗡嗡作響,使勁推他:「你走吧。」 一輛馬車行駛而過,駕車的人和車上的小姐都在張望他們兩個爭吵的人。 她對傅侗文的過去一點瞭解都沒有,除了救過她,除了資助婉風和顧義仁,沒人給她說過這些話。所以她沒法子替他辯解,可她聽得心裡有氣:「還有!你記住,lancet就是他帶給我的,你平日去看人做外科手術,塞給人家的錢也是他的!」 陳藺觀被她的話壓住,臉漲紅了,眼睛急得發亮發紅。他從懷中掏出了報紙包裹好的雜誌,倔強地丟去了地上:「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 雜誌從報紙裡滑出來,落在泥濘的雪水裡。 沈奚一把將陳藺觀推開,將那幾本雜誌撿起來,頭也不回地跑回公寓。 「沈奚!」陳藺觀衝口而出,叫她。 門口的僕從將他攔在外頭,絕不給他再進半步的機會。 沈奚抱著雜誌,從客廳跑上樓。 到二樓樓梯口時,傅侗文正站在走廊盡頭,右手插在西褲的口袋裡,在看窗外。 他端著一副公子哥兒的身架,和那日他的那些朋友一樣,看上去對每個人都和和氣氣,但其實,他們的「和氣」是居高臨下的,帶著看戲人的慈悲和冷漠。 你以為你能入得他們的眼,或許你只是一個任他們品評、看賞的戲中人。 傅侗文聽到她的腳步聲,回過頭來。 離得遠,她分辨不出他的喜怒:「方才,對不起。」 傅侗文像不領情,聲音裡有一絲絲不悅:「為什麼替別人道歉?」 若不是因為他,陳藺觀也不會認得這間公寓,更不會有今日這場飛來的衝突。沈奚抱著雜誌,還在心疼著,不敢讓傅侗文看到被弄髒的封面。這是被妥帖收藏在他的行李箱,遠渡重洋送到這裡的雜誌。海上顛簸,長途風雨都沒讓它們有任何損傷。可偏就在她住得公寓門外,如此輕易就被糟蹋成這樣子了。 四面楚歌,雖然敵人只有上帝一個,但她覺得此時此刻,全世界在和她為敵。她是被逼退到水邊的西楚霸王…… 或者是虞姬……又沒那麼美。 「去換身衣服。」他說。 沈奚順著他的話,低頭看,原來衣裳已經被雜誌上的泥水弄髒了。 原來,他早看到了髒了的雜誌。 她低著頭,頸後被壓了千斤重,不做聲。 傅侗文倒對這個不氣不惱,他對外物一貫沒什麼情感,更何況只是幾本雜誌。 「今天不用做功課,是不是?」他問。 「嗯。」她聽到自己回答。 「我們去過新年。」 「去哪裡?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嗎?」沈奚望向他,因為想要彌補剛才的事,愈發緊張,「可我沒什麼好衣裳,怎麼辦?去的地方,或是要見的人對你很要緊嗎?」 傅侗文在她一句句追問中,終於笑起來:「去一個,沒人會注意到你和我的地方。」 §第一卷 第五章 今朝酒半樽(3) 臨行前,傅侗文遞給她一個新的寬邊帽。 可這帽子配她的裙子,太正式了。沈奚雖這麼想,又看他身上深棕色的斜紋軟呢外套,立刻認定自己還是需要一個寬邊帽,才像是個樣子。 可他的措辭,和最後去的這個地方,真是—— 天差地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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