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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相處幾天下來,再分開很是捨不得。

  但她也就來姑姑家住幾天,不能多留,最後那夜西北風呼呼的,可碰巧廠裡沒有多餘的車給他開了。路晨和人借了輛有後座的山地車載她回大院,怕被熟人看到,選了條偏僻路,從相鄰的部隊大院先進,走得是兩個大院相連的小門。

  門邊上是臨著山脈腳下的小樹林,歸曉摟他的腰撒嬌不讓他走:「再陪我待會兒,就在這站著說說話就行。」

  路晨拿她沒轍,怕被路過的人圍觀,將山地車往樹林邊上一停,拉她的手鑽進樹林。

  院裡常有人爬山消遣,走得多了,縱橫多條被踩得結實的土路。

  乍一進去,風嗖嗖從耳邊掠過去,歸曉被他牽著走了十幾步,置身在黑暗的林間,還能望到外頭路邊的燈和在風下搖搖欲倒的自行車。

  路晨將她腦袋抬著,仰高,親她的嘴唇。

  這麼猛的西北風裡,張嘴就能吃到沙塵,兩個人一定要親得如膠似漆才不會又吃風又吃沙的。歸曉被他親了會兒,覺得短短幾天路晨就有明顯的長進,分開後,臉躲在他棉服裡:「我覺得你接吻技術好了,偷偷和誰學的啊?」

  ……

  這種事情全要實踐,比如,用什麼方式,什麼角度和力度,歸曉能表現出來挺高興,他還是心裡有譜的。

  「快出去,快出去……」她看見了不得東西,「那裡有兩個土墳……」

  又怕黑又怕鬼的小姑娘將他技術好不好的事丟到腦後,攜他出去,可邁出那小樹林又想反悔,除了這林子也真沒合適的地方能躲開巡邏兵了。她扭頭往回推他。

  「幹什麼?」

  「我們去那邊,」她指林子另一頭,微墊起腳說在他耳根下小聲說,「院兒裡還沒熄燈呢,再待會兒。」然後低聲重複:再待會兒……

  各種接吻方法,那一晚大院熄燈前算是試了個遍。

  面對喜歡的人,誰都一樣,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拿給她。可他總想不出,能送她什麼,她還沒和自己在一塊那陣,記得歸曉曾多看了兩眼他的手機。在當兵前,他一股腦將錢都拿去買了新的,帶回北京給她,也算是一貧如洗入了伍。

  到部隊上,更沒機會接觸小女孩喜歡的東西。

  頭一回摸槍,他撿了空彈殼回去。

  照新兵連連長說的,在地上沒事打磨兩下,個個都磨得金光鋥亮。雖然歸曉對這東西並不稀罕,從小就見,但他在這偏僻的地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送人家的,這個還稍許能講出點意義來,可惜的是他攢了半抽屜的子彈殼,也沒送出去。

  §第四十一章 歸路向何方(5)

  分手那天。

  歸曉是在校門口對面的電信局大廳裡打得電話。

  IC卡的公用電話機,在電信局大廳一側的落地玻璃窗旁邊排了六個電話,都有人。歸曉排隊等,等到快晚自習開始了終於有個阿姨讓了位置。

  她坐上黑色皮座椅,將IC卡片插吞卡的縫隙,撥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四個月。

  打過去電話不是人不在部隊,就是不方便接電話。難得通上話,她委屈抱怨,他就不說話……到現在給他打電話都怕了,許多時候掛了電話她就後悔,這幾個月自己的脾氣怎麼就這樣了,不近人情,句句帶刺。

  她想說,路晨我家裡出事了……

  她想說,我天天在家,看我爸媽鬧離婚,還看見那個女的了,以前我可崇拜我爸了,現在特別恨他,也可憐我媽。晚上睡不著,上課聽不懂,每科老師都找我談話……

  今晚更想說,我說要檢舉我爸,他把我東西都扔出來了。

  好多話壓在心裡,可他又不能回來。

  等了許久,電話那頭的他終於出現:「歸曉?有急事?」

  她聽到他微微喘著氣,眼淚撲撲落個不停:「是不是這麼晚給你打電話,不方便?」

  他沒否認:「還行,快點說,沒事。」

  她排隊就等了四十幾分鐘,馬上就晚自習了,晚飯都來不及去食堂買……

  「歸曉?」路晨低聲叫他的名字。

  「我想聽你說話,你多說點行嗎?」歸曉輕聲說,吸了吸鼻子,在校裙的口袋裡翻紙巾,沒有……迫不得已用手背不停去抹眼淚,狼狽極了,「……我想你了,路晨。」

  「感冒了?熱傷風?」

  「有點。」

  「去買點藥吃,好不好?」

  「嗯……」

  後邊一個公用電話的人看到歸曉蜷著身子,頭抵在電話旁的塑膠板上在哭,還死活不肯哭出聲,冒頭張望這裡瞧熱鬧。

  「怎麼不說話了?」他略頓了一頓,「要沒事,我先掛。記得去買藥。」

  「……別掛行嗎?」

  「等集訓完我找你,再等三個月。」

  「路晨你別掛行嗎?我都快四個月沒和你好好說過話了……」

  「……」

  她繃不住,哭出了聲。

  那邊在這四個月聽她哭了太多次,一個在北京,一個在邊疆,完全的束手無策。他不懂,也無從下手勸,聽著話筒裡她哭到難以自抑,哭到哽咽,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說話,一定要用哭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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