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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歸曉,你能懂事一點嗎?」

  「……不能,憑什麼誰都要我懂事?」

  他在電話間裡,手握成拳,壓在毛玻璃上,從小臂到手都在微微發抖。整個人像是一根壓低拉伸的弦,被無限地下壓著……在她的哭聲裡,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掛了,等我集訓完——」

  「路晨你要再敢掛我電話,再也沒下次了……你這輩子也別想再見我……」

  只要一想起這個片段,話筒裡的盲音仍清晰在耳邊。

  可他卻不說清真是自己按斷的,還是歸曉一氣之下扔了話筒。

  這線一斷,就將近九年。

  ***

  許曜當天和歸曉父親一起返程回北京。

  臨行前,岳父大人單獨去病房見了路炎晨,身後跟著兩個基地來的領導。歸遠山依舊拿著上級的腔調,不願當著外人面看出他這個岳父對女婿有特殊優待。路炎晨慣來也是公事公辦的性子,等兩位領導和岳父結束慰問。

  歸遠山握住他的手:「辛苦。」

  兩人目光相匯,歸遠山又輕拍拍路炎晨的手背。

  當晚,歸曉帶女兒去見親爸。

  由於娃還太小,兩手能捧起來的小身子板,她不敢自己抱過去,讓護士幫忙推那個帶著滾軸輪子的小嬰兒箱,去給他看過。路炎晨在護士指導下學著去抱嬰兒的神情,倒比他拆彈要小心,抱了沒多會兒又怕他自己坐不穩摔了女兒,小心遞還給歸曉。

  頭一回做爹,雖抱著的姿勢很不美觀,但也算是真真切切抱過了。

  路炎晨身體素質好,不久就能下病床。

  他重傷的地方是背部,可身上大小傷也不少,腿也骨折了,只得拜託護士帶自己去給老婆個驚喜。護士也是有心人,送他進病房後,說好一個小時後來接,就給這對小夫妻讓了空間。

  門內,病床旁的布簾子半遮半掩著,能瞧見歸曉的腳丫一翹一翹地,在勾那個透明的嬰兒箱,嘟嘟喃喃,估摸是想唱搖籃曲,可又不會,就在那兒裝腔作勢。

  路炎晨推著輪椅過去,挑了簾子,看她正咬著個大吸管在喝奶茶。那不成調,詞也背不全的搖籃曲戛然而止,她驚訝:「你能下床了?」

  「坐月子能喝奶茶嗎?」他關心的是這個。

  「能啊,喝這個奶會多。」

  她將奶茶的紙杯撂到床頭櫃上,將那小嬰兒箱挪到他面前。

  小女兒睜著眼,在很嚴肅地蹬著腿。特有節奏。

  「昨天我還奇怪,她都不笑的,我還想完了這個脾氣要隨你,我可受不了,」歸曉在病床上,胳膊輕壓在嬰兒箱的邊沿,「醫生就說,起碼要一個月後才能笑。」

  他右手探到女兒的臉邊,用指腹輕刮了下那小臉。

  女兒停住,毫無預警,哇地哭出聲。

  ……

  「……是餓了。」歸曉憑沒當幾天媽的經驗,安慰路炎晨。

  她熟練地將女兒抱了,剛要餵奶,又覺不對。

  路炎晨全然一副「不錯,終於能看到是如何餵奶」的態度,泰然自若往輪椅上一靠,等著看。「有什麼好看的……轉過去,轉過去。」醫生教她怎麼餵奶時她就窘得不行,猛當著路炎晨的面——更不行了。

  路炎晨微挑了眉,沒動。

  作為新晉上崗的年輕媽,歸曉果斷選擇,將簾子拉上,順便背過去身子躲他。

  隔著一道布簾,哭聲沒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壁上一個大鐘在盡職盡責地替他們計算分秒,路炎晨想著再過兩三天歸曉剛當媽的羞怯褪去了,再看也不遲。於是,就百無聊賴地坐在輪椅上,聽著秒針行走的動靜,去構思布簾後的畫面——

  「那個許曜,」他忽而問,「你倆怎麼認識的?」

  空了這麼多年,歸曉在高中到工作的這些日子裡,交往過什麼樣的朋友他還真不清楚。除了秦明宇那個忽然從天而降的女朋友之外,歸曉的圈子他都沒機會去瞭解。尤其這個許曜,似乎,過於特殊了。

  「高中同學。」歸曉在簾子後說。

  一秒,兩秒,三秒——

  從簾子後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輕聲問:「你吃醋了?他都有老婆了,不是告訴過你嗎?」路炎晨倒像沒聽懂似的:「我以為他和你是親戚關係。」

  歸曉狐疑看他,路炎晨被看得皺起眉頭,硬邦邦地來了句:「快去餵奶。」

  ……就是吃醋了。別管是不是飛醋。

  歸曉吃了口蜜糖似的,又隱身去了簾子後:「高中時候我媽不是生病嗎?他幫我過,讓他爸給我媽開刀的,他爸是當時業內最權威的醫生。」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所以就算這麼多年沒緊密聯繫,只要他開口借錢,歸曉必定是全力相助。

  歸曉不大喜歡提起那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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