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七十年代(32)_蘭思思

三二

　　他轉了個身，把胳膊撐在陽臺的欄杆上。

　　正值上午，滿目春季的蒼松翠柏，煞是宜人。他深深吸了口氣，期待會有個好的開始。

　　電話接通了，卻是個男子的聲音。

　　股市最近震盪得厲害，老趙寢食難安，一大早就把女兒當救兵一樣拖到了電腦跟前。

　　嵐嵐已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了，老爹有難，她不得不再次出手相救。雖然明知自己不過是亂點鴛鴦譜，可她爹迷信自己，她有什麼辦法！

　　「哎呀，好幾隻股都跌破買入價了，這大盤短期內也不像有往上升的跡象。嵐嵐你說，我是繼續持有觀望呢，還是趕緊割肉拋掉啊？」

　　嵐嵐站在心急如焚的老趙背後，清了清嗓子，捏著下巴故作深思的模樣。在父親一再的催促下，才像個發動總攻令的指揮官一樣揮揮手，「得趕緊跑！」

　　老趙一呆，「你要我割肉？」立刻覺得一陣肉疼。

　　「是啊，不割難道還等著賠到底啊？你看看這曲線，都跌成抛物線了，還有起來的可能嗎？很明顯，莊家吃飽喝足早就抽身走人了。這個時候，就得赤著腳趕緊跑，誰晚了誰墊底！」

　　「嵐嵐，」老趙雖然緊鎖眉頭，可不得不對女兒佩服起來，「你現在好像對股票懂得也不少嘛。」

　　「還不是被你逼的。」嵐嵐給父親捶著肩，推心置腹地道，「爸，我勸你以後還是少玩股票吧。這東西真的跟媽說的一樣，就是賭博，還上癮，讓人越陷越深。所謂小賭怡情，大賭要——」

　　「命」字還沒出口，趙磊一邊套著薄毛衫一邊握著嵐嵐的手機走進來，「姐，你的電話。」

　　嵐嵐接過去的時候，趙磊又嘟噥了一聲，「我還以為是鵬哥呢，所以就給接了，——誰是你師兄啊？」

　　徐承在嵐嵐手機裡的代號就是「師兄」，所以趙磊這一聲嘀咕讓她的心結結實實地轉了一個大彎兒。她飛快地從弟弟掌上把手機抓過來，三腳兩步就跑回自己房間了。

　　徐承的注意力卻停留在「鵬哥」二字上，不禁猜想，「鵬哥」會不會就是上次在飯店門口看到的跟嵐嵐在一起的那個男子……

　　「喂？」因為緊張和不確定，嵐嵐的嗓音竟有些抖。

　　「嵐嵐，是我。」徐承調整了一下心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些。在隔了這麼久以後再聯絡，的確會顯得突兀。

　　「有事嗎，師兄？」嵐嵐也在這廂拼命做著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從莫名其妙的悸動中平復下來。

　　儘管在不斷地給自己降溫，嵐嵐還是感到周身的熱度在不受控制地飆升，很快臉頰就已經滾燙。

　　真見鬼！不就是個電話嘛，難道自己還在期待別的什麼？

　　徐承用力一抿唇，甩開心底最後一點兒猶疑，開門見山地問：「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請你看電影。」頓了一頓，又輕輕地補充了一句，「一直欠你的。」

　　嵐嵐在刹那間能夠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那種漂浮的不真實感又纏繞回來。

　　無形中，有一根弦在繃緊，而沉默讓張力愈加飽滿，空氣裡仿佛隨時會有東西爆炸。兩人各懷心事地同時沉默，又同時開口。

　　「可以嗎？」

　　「什麼時候？」

　　這一打岔，剛才那緊張尷尬的微妙氣氛立刻四散，兩人同時笑起來。

　　「剛才那個是你弟弟吧？」徐承自如地問她，仿佛這才是談話的真正開始，而剛才不過是一個惡作劇而已。

　　「是啊。」嵐嵐也放鬆了不少。

　　徐承本還想問誰是鵬哥，可話在舌頭上打了個轉，又給吞了回去——那樣有偷聽壁角的嫌疑。

　　「星期天也不出去逛逛？」

　　「沒人約就宅著唄。」嵐嵐終於徹底找回了平常的自己，又開始油嘴滑舌起來。

　　徐承聽了卻是一陣輕鬆，呵呵笑道：「也不知道最近有什麼好電影。」

　　嵐嵐立刻熱心地道：「我上網查查去。」

　　徐承忙制止她，「不用。」頓了一下，低聲道，「直接去電影院看不就知道了。」

　　嵐嵐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彎成了上弦月。

　　收了線後，徐承靠在欄杆上長籲了口氣。他很久沒有像剛才那樣緊張了，仿佛回到了青澀的學生時代。雖然剛才兩人都沒有提到關於感情的隻言片語，但其實心裡都清楚，這是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開始。

　　他忍不住想，如果當初自己能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感情而主動出擊，是否今天的一切都會改寫，他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在跟嵐嵐玩捉迷藏的遊戲？

　　週末的菜市場總是比平常要擁擠些，雲仙花了一個多鐘頭才搞定了午餐的菜蔬。一路走著回來，那個糾纏了很久的問題再度浮上心頭——嵐嵐的終身大事。

　　在她眼裡，女兒的這個問題壓根就不成問題。雖然嵐嵐不是國色天香，好歹也是中上水準。加上要學歷有學歷，工作也挺體面的，而她所牽線的候選人沒有一筐也有半籮，且個個跟女兒才貌相當。她就不明白了，怎麼實際操作起來就這麼困難重重了呢？

　　當然，雲仙是決不輕言放棄的人，這不，最近她手頭又儲備了兩個優秀對象。

　　無奈嵐嵐似乎對這一套流程不再感冒了，變著法兒地推託。她這當媽的也不好像孩子小的時候那樣，強按牛頭喝水，只能耐著性子跟女兒鬥智鬥勇。

　　而週末，簡直就是雙方智力大比拼的最佳時段。雲仙跟一個老阿姨已經琢磨好了，就在今天下午，怎麼也得想法把嵐嵐騙出去見一次面。只要他們肯見面，這事就有六成把握了。要知道，對方不僅家境優越，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雲仙摩拳擦掌，仿佛只要嵐嵐應允了，這事就算成了，也不想想嵐嵐經常向她絮叨的那個「雙向選擇」的問題。

　　誰知到了家裡，只有老伴一人在家對著電腦螢幕冥思苦想，倆孩子一個沒在。

　　雲仙撂下一網兜的菜，劈頭就問丈夫：「老趙，嵐嵐呢？」

　　「出去了。」

　　「上哪兒了？」

　　「沒說。」

　　雲仙惱了，「哎，你這個人，怎麼孩子去哪兒你都不知道？真是！讓我怎麼說你才好。」

　　老趙也不客氣，「她那麼大的人了，自己會管好自己，你真是瞎操心！得，別理我，忙著呢！」

　　雲仙一邊嘀咕一邊推開嵐嵐的房門，只見床上一片狼藉，整個衣櫥裡的春季服裝基本都堆在了上面。

　　她呆了一呆，走進去四下審視，「死丫頭，不知道又上哪兒瘋去了，連衣服都來不及整好。」

　　只得一件件替她掛回去，腦子裡卻還在盤算著下午的事。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