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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梁鐘鳴沒有一絲驚慌,他的心思仿佛全然不在志遠說的那一番話上,目光游離地望著前方,似在自語,「你……愛姚伊楠?」

  志遠楞了一下,隨即昂然道:「當然。但那是從前,現在只有恨。」他又很快糾正自己,「不,連恨都沒有了,她根本不屑我這麼做。」

  梁鐘鳴平和地看著弟弟,「志遠,真的愛一個人是不會忍心看著她掉下懸崖還跑上去補踢一腳的。」

  志遠嘴角牽動了一下,鄙夷道:「那你呢?你如果真的愛姚伊楠,為什麼只能跟她偷偷摸摸,從來不想給她名份。換作是我——」他突然自己把自己噎了一下,還是梗著脖子說完,「她如果是跟我在一起,我哪怕拼著一無所有也不會放棄她。」

  梁鐘鳴的唇邊微微一勾,稍縱即逝,他揚起眉來,不欲再糾纏於如此無聊的假設。「志遠,我說過,我不怨你。只是,你畢竟還是天真。也實在不是那塊料,無論是謀殺,還是——生意。」

  志遠沒明白他的意思,但心裡因為他篤然的神色開始不舒服,這不該是一個敗將該有的風範。他把雪茄燃上,用力抽了一口,味道勁辣,他有些狼狽的咳嗽了幾聲,繼而道:「我想不出來你還有什麼翻身的機會。」

  梁鐘鳴望著他流露出稚氣的自得,微微一笑,「你和你母親手上的確掌控了遠大最多份額的法人股,只是你好像忘記了遠大的流通股現在的主人是誰?」

  志遠想了一想,臉漸漸白了,梁鐘鳴讚賞地點了點頭,「你反應很快。猜得沒錯,遠大的流通股占了六成多,兩年來,我很辛苦地進行收購,既要提防你母親的利眼,又不能給證監會添麻煩,不過好在運氣不錯,到今天大約有90%購入囊中。你可以算算,哪怕董事會其他成員立刻把現有股份全賣給你,大概也超不過我手上的這個數目,所以,你覺得現在遠大的主人是誰?」

  剛剛還站在勝利顛峰的志遠突然墜入萬丈深淵。

  「至於我們剛才提到的酒店實業,確實如你所言,它就是一堆破銅爛鐵!」梁鐘鳴淺笑著將雙手舒展地撐開,「不過,如果我不給你這個施展才能的機會,你聰明的母親會把兩隻眼睛赤裸裸地始終盯在我身上。所以,這是我必須承擔的代價,況且,現在對我來說它也不算什麼,有許氏在後面撐著腰,我相信酒店的狀況壞不到哪兒去!」

  「你什麼意思?」志遠雖然已隱約明白,卻仍死撐著,指間那一點橘紅色的亮光忽明忽暗,隨時有熄滅的危險。

  梁鐘鳴憐憫地望著他,悠然反問:「羅德沒讓你簽這幾個月的購股許可麼?還是你太信任他,授予他全權代表了?如果是後者,你不妨立刻召他來開個會,看看最近用你的錢替你買了哪些有升值潛力的股票。我想,他一定不會讓你失望,因為他對於你運作的酒店實在充滿了信心,以至於要用你的錢去幫你拉抬股指。不過我權你要小心,以那麼高的價格購進的,怎麼也不能讓它跌下去,否則,有再多的錢也填不滿這個窟窿。」

  志遠一瞬間面如死灰,額上卻開始冒汗:「羅德,他,他怎麼敢?」

  梁鐘鳴對他搖了搖頭,「所以我說你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知道什麼是商場上最原始的驅動力麼?」他向前探著身子,象教志遠似的循循善誘,「忠心?不,是利益!永遠是利益。志遠,你還是太輕信了!」他繼而笑著道:「你看,我們玩了個多麼有趣的遊戲,你想讓我徹底脫離遠大,而我的目的是把酒店收歸己有。沒想到兜了一轉,我們得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結果——你成了酒店的主人,而遠大卻變成我的了。」

  志遠軟泥似的癱坐在沙發上,手裡的雪茄被斬成數截,房間裡是可怕到令人窒息的靜默。

  在這極安靜詭異的氣氛裡,梁鐘鳴抬手抽出一根雪茄,又從褲兜裡掏出銀色的打火機,「啪」地點亮,燃上,收起,乾淨俐落。

  他深剩吸入一口,讓辛辣的味道充分浸淫肺部,如同每一場勝利以後他需要體會的滋味,過癮而刺激,又有些——難以名狀的空虛。

  他優雅地徐徐吐出煙圈,讓大腦保持真空狀態,這場硬仗他打得太辛苦,數年的處心積慮,運籌帷幄才贏得這片刻的快感。勝利的欣悅卻沒有想像中那樣濃烈,顯得如此稀淡,他有些興味索然。

  志遠額角的青筋逐漸暴起,他突然歇斯底里地跳起來,朝梁鐘鳴沖去,嘴裡嘶啞地嚷著,「不!這不可能!明明是我贏了!」

  梁鐘鳴在他沖過來的那一刻早已站起來,手用力一撥,就將他掀翻在地上,眼裡的鄙薄毫不掩飾,冷冷道:「怎麼,還想殺我?」

  志遠跌倒下去,雖然無聲無息,卻感覺自己象一件瓷器那樣碎裂成了片狀。從他在心裡向梁鐘鳴宣戰的那一刻起,他就發了狠,只許贏,不許輸。因為深知,他輸掉的不光是自己的財產,也將是母親的顏面——他在她面前賭咒發誓過的,他要自立,他會給日益衰落的母親爭氣,然而——他還是沒能逃出母親晦暗的預言,心如死灰的他趴在冰冷的地磚上竟哀然嚎哭起來!

  梁鐘鳴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俯首睥睨著他,象看一隻絕望的困獸,可是他知道,他對自己構不成威脅,從來都構不成!

  「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在利用姚伊楠?」志遠突然仰臉看想他,眼裡是瘋狂的絕望和駭然。

  梁鐘鳴沒有提防,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和他眼裡的鋒芒給刺中,遲滯了片刻,沒有說話,眼裡閃過輕蔑,他的兄弟,永遠都比他狹隘。

  「你從來都沒愛過她,對嗎?你跟她在一起就是為了刺激我出手,對不對?」志遠啞著嗓子喊道,聲嘶力竭的情狀仿佛瀕臨死亡。

  梁鐘鳴冷冷地盯著他,根本不屑與他再多爭辯,他的手機適時響了起來,他接起,聽完,簡短的回復,掛斷。

  「你母親突發心臟病,剛送往醫院,如果你對她還有一點孝心的話,去看看吧。」

  「哐啷——」一聲響,眼前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梁鐘鳴驚詫地扭過頭去,桌上鍾愛的一個水晶筆座被志遠揚手拋出,在自己面前的牆上撞得粉碎。

  梁鐘鳴凜的目光朝志遠射過去,而他正在用一把裁紙刀往自己的腕上割去……

  他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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