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 |
八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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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微察覺到她的不適,伸手一摸,手腳冰涼,臉白唇青,駭然問:「蕭君,蕭君!怎麼了?」驚慌失措。她微微眯起眼,恍恍惚惚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渙散,就此昏迷過去。成微一手抱起她,沒命般朝醫院趕去。一路風馳電掣,連闖紅燈,平時穩定有力的雙手此刻卻在微微的顫抖。 醫生檢查一番開了單子讓他去婦科,他根本沒多想,心急火燎的抱著她直闖進去。看病的是一個中年的女醫生,從眼鏡底下瞪著他問:「這個叫趙——蕭君的是你什麼人?」趙蕭君昏倒在地,她似乎有所懷疑,覺得成微很不牢靠似的,很不滿的看著他。成微雖然著急,倒很合作的回答:「是我太太。」她立即笑起來,說:「哦!原來你們已經結婚了。你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太荒唐了——」 成微不耐煩,直接問:「我太太沒大毛病吧?」她連忙說:「沒有,沒有,只是身體有些虛弱。」然後鄭重其事,嚴肅的說:「年輕人,以後要注意了,都是要當爸爸的人了。怎麼這麼粗心,老婆懷孕了什麼都不知道,還弄的暈倒送到醫院來,實在不像話。」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本來一轉到婦科就該想到的,現在才反應過來。先是吃了一驚,忽然就怔住了。 他守在趙蕭君床邊看著液滴一小點一小點落下來,細微的「嗒塔」聲都聽的一清二楚。一瓶葡萄糖還沒有輸完,她悠悠醒過來,還未睜開眼睛就聞到醫院裡特有的藥水的味道,很不好聞。到處是白的,有些刺眼,轉頭就看見坐在床邊發呆的成微。手輕輕動了一下,扯的手上吊著的管子晃了晃。他回過神來,柔聲問:「你醒了?」她默默點了點頭。他似乎不知道如何開口,頓了頓又說:「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仍舊沒說話,只輕輕的搖了搖頭。 成微抬高身體,調了調輸液管的流速,說:「還差一點,馬上就可以回家了。」然後漫不經心的說:「你懷孕了,醫生說有兩個多月了。」她起先沒有表情,忽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半晌又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緊緊捂住嘴巴,不讓心底任何一點聲音洩露出來。另一隻手躲在被子裡攥的死死的,指骨一根一根往外突。猛的轉過頭去,眼淚順著指縫嘩嘩嘩的流下來,淚流成河。 偏偏在這個時候,多麼的難堪!生活竟然這樣捉弄你,捉弄的你不斷的軟弱,不斷的屈服,不斷的妥協!這到底是誰開的惡劣的玩笑?她現在連無語問蒼天的心情都沒有了。 離婚的事自然而然煙消雲散。她鼓起所有勇氣,不惜孤注一擲就這樣被冰封在萬年寒冰之下,連半點波瀾都沒有激起!似乎不管她怎麼做,總是抵不過命運的玩弄。她在它的掌心裡跳舞,摔的渾身是血,可是還是得繼續跳下去——怎麼逃也逃不開,只得照著它的法則繼續跳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一次又一次的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她已經心力憔悴。就這樣吧,她不再多想什麼。沉睡未必不比清醒好——如果是現在這樣的話。 成微跟她商量:「要不你別去上班了,在家休息吧。」她邊疊衣服邊說:「小心被公司炒魷魚!哪有這麼早請待產假的。」成微心想被炒了倒好,只是不敢說出來,免得又是一場爭吵。想了想說:「我去跟你老闆說一說,就算停薪好了。」她頭也不抬的說:「那在家幹什麼?想悶死我?才兩個月,什麼事也沒有。」成微不想因為這個惹的大家不快,遷就她說:「那你得按時上下班,不能再加班。一有不適,立即回來休息。」他小心的也太過分了,剛剛懷孕而已。歎了口氣,也讓了一步,說:「好好好!我這幾個月的獎金恐怕是別想拿了。」 自此,成微天天送她按時上下班,有時候實在抽不出時間,也一定派公司裡的司機接送。她怕公司裡的同事見到他那輛實在耀眼出名的車又要追問,總是讓他在街口就放她下來,笑說多走幾步路運動運動也好。可她不知道的是,成微總是要看到她安全的走近公司的大門才肯放心的離開。 一日快到下班的時候,成微打電話過來:「我今天有個應酬,實在走不開。司機已經過去接你了。」她「恩」一聲,說知道了,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那你早點回來,少喝酒,小心開車。」成微答應一聲,也讓她注意安全。兩個人似乎才回到婚姻的軌道上。 走出大門的時候,一個人攔住她的去路。她抬起頭,臉色譁然變了,怎麼都想不到竟然是她,蔡如舒——陳喬其的未婚妻。她臉色有些蒼白,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冷冷的打量,好半天才說:「蕭君姐,我小時侯見過你,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有空嗎?出去喝杯咖啡怎麼樣?」當然有印象——彼此在林晴川的婚禮上早己見過了,卻料不到還有再見的時候。 她想起陳喬其當日說過的話「給我三個月的時間——不,兩個月就足夠了」,手足無措,心亂如麻,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竟然惹的人家千里迢迢的找上門來了!長籲了一口氣,碰到他的事還是和以前一樣提不起放不下,想剪都剪不斷,想理都理不清——連躲都躲不了。 兩個人在附近的咖啡廳坐下來,她要了一杯黑咖啡,客氣的問趙蕭君要什麼。趙蕭君沒有要咖啡,只要了一杯濃牛奶,看著她一口一口喝下那黑的跟炭一樣的咖啡。心裡忽然又有些疼,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忽然放下杯子,濃黑的咖啡立刻蕩起一圈又一圈美麗的漣漪。手有些顫抖,語氣卻平靜的說:「喬其特意到學校來找我,說要和我解除婚約。他說他愛的是你,從頭到尾都是。」 趙蕭君的身體忽然劃過一陣尖銳的疼痛,幾乎要窒息過去,就算是這樣又能怎麼樣呢?只是越覺得諷刺悲哀罷了。愛情似乎是遠古的迷信,神秘難測,握不住抓不牢。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齊聚在一起來打破這種迷信的詛咒。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缺,永遠都打不破迷信的力量。 蔡如舒眼睛裡有淚花,一閃一閃。趙蕭君很擔心她,可是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硬生生被她吞了進去——大概是苦的吧!她接著說:「他說他和我訂婚只是權宜之計,他說對不起我,任由我發落。但是一定要解除婚約。」她的臉上雖然沒有淚,可是全部融進了聲音裡。忽然端起咖啡大口大口吞咽著,是不是這樣就可以將所有的羞辱痛苦一起吞掉?忽然摔下杯子,喃喃的說:「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很慶倖,能夠和自己心愛的人訂婚,是多麼大的緣分。可是沒想到到頭來,緣分這種東西卻是用來說明他一直不愛我這個事實!」絕頂的諷刺! 趙蕭君忽然覺得苦的發澀,似乎剛剛喝的不是香醇的牛奶,而是黃連。咬著唇慢慢說:「我已經結婚了。」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像在赤裸裸的鞭打她自己,報應不爽,果然說的一點都不錯。她忽然恨恨的看著她:「就是因為你已經結婚了他還不肯死心,我才會覺得更加的憤怒,更加的挫敗,更加的忌妒!」趙蕭君忽然覺得肚子隱隱作痛,是傷到胎氣了嗎? 她有些激動的說:「他竟然還在癡心妄想!我想不是他瘋了,就是我瘋了,或者一干人都瘋狂了。他怎麼會這樣!」她無力的連指責的話都說不出來,許久抬起頭,臉上的淚已經悄悄的拭幹了,但是聲音還是沙啞:「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到底做了什麼才使的他走火入魔,理智盡失的愛你?」趙蕭君臉色慘白的看著她,眼中的淚還是擋也擋不住的掉下來。 她進一步咄咄逼問:「他說要等你離婚!那你現在有沒有被感動?你是不是打算離婚呢?你就這樣吊著他,然後一點一點毀了他?」趙蕭君痛的呻吟出聲,手按住腹部,臉色蒼白如紙。她有些愕然,頓了頓遲疑的問:「你怎麼了?」心裡有些害怕。趙蕭君額頭上全是涔涔的汗水,咬著牙關說:「我已經懷孕了。」平靜的語氣下是如此的悲涼! 她顯然被嚇到了,過了一會兒跳到她身邊扶住她緊張的問:「要不要去醫院?」趙蕭君甩開她的手,電話聲適時響起來。她呻吟:「你快來,我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裡。」然後撐著身體對她說:「你走吧。我不希望我先生看到你。這些事早就已經過去了。」趙蕭君如此不客氣的下逐客令,她倒沒有生氣。一直待在附近,直到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神色緊張的沖進來,想都不想抱著她離開後才失魂落魄的走了。她才推開門走出來,沉痛如無邊的黑夜,將她包裹的透不過氣來。自己似乎找錯人了,找誰都是錯的,多麼可笑呵!可是世界上沒有比陳喬其更可笑的了,他還在那裡癡心妄想,矢志不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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