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七九


  黑夜黑的仿佛再也不會天亮了,瞎子一樣,什麼都看不見。她儘管不是瞎子,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前頭一片茫然,沒有退路,沒有出路,憑著一股蠻力摸索著,奮勇向前。一路上靠著窗顛來倒去,心隨著轟隆轟隆的火車也在搖晃顛簸,長長的歎了口氣。晨光熹微,火車慢慢停下來,她的心經過一夜的長途跋涉也逐漸定下來。不管如何,單單是因為自己,也不該再繼續下去。是該說清楚了,快刀斬亂麻——不論結果如何。一直以來,不是她不會,而是她不願。可是這樣膠著的疼痛讓人不好受——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

  疲憊不堪的回來,熱水澡都沒有洗,倒頭就睡。睡夢中有一雙手帶著熱力在她身上游走,她像踩在夢中的雲端裡,似真似幻,神志不清。不由自主的囈語,含含糊糊,鬼使神差的呻吟一聲「喬其」而不自知。突然從柔軟的雲端掉到暴風驟雨的大海裡,痛苦使她徹底清醒。她睜開眼睛,又驚又怒,大喊:「你幹什麼!」奮力掙扎,滿心憤怒。聲音因為剛醒過來沙啞而低沉,聽上去蕩人心魄,有一種難掩的嬌媚。可是這不是平時,這種時候分外的殘忍。

  成微毫不憐惜的制住她,逼迫她抬高身體,動作粗暴。她哭著喊:「你弄痛我了!」到處都痛!她不明白他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可怕!成微恨恨的說:「你也知道痛!」卻沒有停下來,有一種痛苦是怎麼都發洩不了的。淚水沿著眼角一直流到頭髮裡,腦袋「嗡嗡嗡」有鐘聲在響。

  她嗚嗚嗚的哭,拼命推拒他,又吼又叫:「我不願意!你給我滾開!滾——」成微平時不是這樣的,就算她刺激了他,他也不會這樣;可是今天,他沒有一點憐惜之心,甚至不考慮後果,似乎想要玉石俱焚。像在懲罰她,同時也在懲罰他自己——不知名的原因使得他過度了。

  趙蕭君簡直不敢相信,她已經明確表示她不願意他還這樣!全身都被他壓住了,漲紅著臉絕望的喊:「成微,你這是強暴!」成微根本不聽,封口吻住她,不給她再傷他心的機會。彼此的身體因為太習慣毫無困難的結合在一起,可是心卻是越走越遠了。從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儘管人一直近在咫尺。

  成微將她折磨的死去活來,一次又一次,她從一開始的抗拒漸漸的癱軟成一灘水。成微雙手危險的掐在她的脖子上,目光陰沉可怕,似乎當真有掐死她的打算。她閉著眼睛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她此刻不動他動手,自己也會一頭撞上去。許久過去了,他頹然的放下一隻手,另一隻手在她頸邊的動脈處來回的摩挲,似乎在撫慰他剛才的粗魯和野蠻。聲音沉痛的直沉到海底:「你為什麼不隱藏的更好一點?」趙蕭君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沒有任何動作。

  成微看著奄奄一息的她,提起床邊的旅行箱,邁出去的腳步停了一停。重新走了回來,替她蓋緊被子,捏住被角的手青筋暴起,久久才放開。又將空調的溫度調高,走出去的時候還記得帶上門。可是一到客廳,隨手掀翻擋路的玻璃桌,哐啷哐啷碎成一地的聲音還沒有停歇,他人已經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趙蕭君本來就有離婚的打算,醒過來想起噩夢一般的經歷,她不再猶豫。可是成微居然避而不見,連接幾天都沒有回來,電話也打不通。她更加氣憤,他這算是什麼!他什麼時候敢做不敢當了!沉著臉目不斜視的跨進齊成,他可以不見她,總不能連這個公司也撒手不管了吧。

  兩年多過去了,齊成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這是她離開齊成後第一次再回到這裡。雖然說不上物是人非,但是已經有許多生面孔。前臺的小姐攔住她問:「小姐,你要找誰?」她的臉色大概不太好,人家也不善的盯著她。她吸了口氣,語氣平靜的說:「我找成微。」說著熟門熟路的就要進去。她追在身後,冷著臉說:「不好意思,成總不在,您還是請回吧。」

  她有些不耐煩,見一面就這麼難麼?打開門就要進去,那小姐喝道:「你這人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趙蕭君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有些苦笑不得,當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有人聽到動靜探出頭來看了一看,見是她愣了一下,趕緊喝止那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姑娘,連聲說請進請進。立即有人通知負責的曹經理,曹經理領著她往辦公室去了。

  那小姑娘見到這個場面有些好奇,壓低聲音問:「這人究竟是誰?連曹經理都驚動了。」旁邊知情的人點著她的頭罵:「還想在齊成做下去,眼睛就放亮一點!老闆娘都不知道!」她瞪大眼,吃驚的說:「她就是成總的老婆?傳說中的灰姑娘?」張大的嘴巴好久才合上,似乎有些嫉妒又有些不屑的說:「長的不怎麼樣嘛!我還以為多漂亮呢!」

  那人歎一口氣,端起架子說:「哎,這話說來可就長了。當年他們的事,我們看的人都頭暈腦脹。一天一個炸彈砸下來,霧裡看花一樣。」更何況是當事人呢!那小姑娘雖然嫉妒加不屑,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到處打聽成總夫妻當年的愛恨纏綿。可是萬萬想不到當事人卻是來離婚的!可見別人看上去風光炫耀的事實際上究竟怎樣只有自己知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曹經理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只有鬢角的華髮又舔了許多,笑說:「蕭君,好久沒有來了。怎麼也不想著來看看我!」趙蕭君滿心的怒氣在接二連三的打岔中流失了,聽到他這麼說,只好嘿嘿笑兩聲,混過去。他笑問:「今天怎麼想到來這裡看一看?」她先勉強笑了笑,心情忽然有些膽怯起來,懦懦的問:「成——恩,成微在不在?」曹經理愣了一下,說:「成總不是出差了嗎?難道他回來了?」他看趙蕭君露出驚訝的表情,連忙說:「有什麼急事找成總嗎?我立即聯絡他。」情況有些奇怪,做妻子的不但不知道丈夫的行蹤,還要手下的員工幫忙找人,實在很不正常。她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這種事怎麼說?

  想了想問:「他去哪出差了?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曹經理微微搖了搖頭,暗中歎了口氣,說:「去歐洲考察去了,和另外幾個公司的老總一塊去的,大概要一兩個月吧。」趙蕭君心不在焉的「哦哦哦」應了幾聲,神情有些惘然。曹經理忍不住說:「蕭君,和成總吵架了吧?」

  見她沒有否認,以過來人的身份勸道:「夫妻吵架平常的很,床頭吵床尾和。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大家讓一讓不就是什麼事都沒有了!」趙蕭君胡亂應了兩聲小,心裡惆悵的想這次可不是床頭吵床尾和了!曹經理還在一邊說:「成總這段時間忙的到處轉,你要多體諒體諒他。你看你,他出差去歐洲一兩個月你都不知道,這就太不像話了!夫妻間要多關心忍讓!聽我這個老人一句話勸吧!」

  趙蕭君被他說的有些羞慚又有些不耐煩,以前不管是誰對誰錯,以後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表面上唯唯諾諾的應著,心裡卻茫然失措。她想起那天晚上,成微是因為要走了所以才那樣瘋狂且——可怕嗎?可是不管有沒有那件事,她都已經決定離婚了。她出來的時候,許多人客氣的送她出門。她有些不安,仿佛不該得到這種待遇似的,心總是虛的。她暗暗發誓再也不到這兒來。

  成微終於還是風塵僕僕,從萬里之外回來了。司機問他是不是直接開回去,他閉上眼睛,手搭在太陽穴上來回輕輕的揉著,面無表情。司機聰明的不再多話,一直開到城內,快到轉道的時候他才籲了口氣,疲憊的說:「直接去公司。」他靠在公司的軟椅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站在視窗,街上川流不息的車燈隱約可見,到處是急著趕回家的人。

  他默默的立了好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和她站在頂樓一起看天安門廣場煙花的情景。那個時候是那麼的心不在焉,現在想起來卻是如此的彌足珍貴。他那個時候為什麼不多用點心呢,是不是現在就可以是兩樣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太強烈,是不是這樣蕭君才不肯愛上他呢?因為沒有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嗎?他寧願是這樣的!忽然有些後悔。當初應該在一切還來不及的時候就牢牢抓住她的!可是現在,現在呢?

  思來想去,俯視著萬家的燈火,居民樓裡朦朧的光透出來,有一種溫暖人心的力量。忽然後悔了,覺得迫不及待,抓起車鑰匙一路飛奔著回去,心裡空蕩蕩的,肚子裡也是空蕩蕩的——因為連續兩餐沒有吃飯。乘著電梯上去的時候,心臟突然「砰砰砰」的跳動,忐忑不安。停在門前,看見窗戶裡透出來的燈光,忽然覺得每天下班至少不是一室的冷清——這樣似乎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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