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七八


  撐起上身在她耳邊低語:「感冒?你就是我的藥。」蠱惑而煽情。眼睛裡,身體裡,一寸一寸都是調情的手段,毫不掩飾。她竟然覺得呼吸急促,口乾舌燥。腦子裡還在想他到底從哪裡學來這一套,他已經猛虎一般撲了上來,兩個人雙雙跌倒在地上。胸膛壓在她的心口上,劇烈起伏,眼睛對著眼睛,呼吸相通,意亂情迷。趙蕭君沉迷在他黑沉沉的眼睛裡,仿佛中了蠱,誤撞進了另外一個時空。他頭壓下來,唇舌糾纏,手拉開她的上衣,悄無聲息的鑽進來。

  地板上的涼氣一陣一陣湧上來,背脊一片冰涼,忽然清醒,翻身滾了出去。喘著氣搖搖晃晃站起來,像突然失去重力一樣,到處沒有著力點,虛浮的可怕。陳喬其不甘心的爬起來,抱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命的吻住她,兩個人踉蹌後退,連滾帶爬,撞到客廳裡的鏡子。那麼大的力氣,似乎跌到鏡子裡去了,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世界。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現在,此時此刻,口裡的呼吸,懷裡朝思暮想的人,想的都要發瘋了。

  趙蕭君抓住他的手腕,拼命掙扎。他再也忍不住了,動作蠻橫粗魯,伸著舌頭遊蛇般鑽進來。她忽然流下眼淚,悲不自勝,滿臉的哀傷!陳喬其愕然,指腹在眼睛下遊移,沙啞著聲音問:「怎麼了?」趙蕭君一言不發,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他還敢問怎麼了!男已婚女已嫁,他還敢一臉無辜的問怎麼了!趁他不備,狼狽的從他腋下鑽出來,哽咽著跑出去,雙肩不停的抖動。為什麼事事都是錯呢!她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出。

  一直跑到院子裡,他也沒有追出來。趙蕭君真的是萬念俱灰,腳下一軟,撲倒在地上,淚如雨下。正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裡面傳來巨大的響聲,哐啷哐啷清脆的落地聲。像催魂曲,嚇的她魂飛魄散。跌跌撞撞跑回去,客廳裡如颱風過境,支離破碎,滿目瘡痍。她怔在門口,抬眼看他。

  陳喬其右手拿著一片鋒利的碎玻璃正對著她微笑,然後若無其事的朝左手臂上劃下去,鮮血一滴一滴掉下來。那一刀像劃在她心口上,痛的全身痙攣,齜牙咧嘴,砰然倒在地上。陳喬其一手扶她起來,輕聲在她耳邊哄著說:「沒事,一點都不疼。你看——「他給她看手臂上的血痕,淋淋漓漓,順著筋脈一路往下流出來。仔細看去,細細的滿是傷痕,淡淡的,乍眼看不出來。

  趙蕭君覺得無邊的恐怖,伸出手拼命的按住,十指全部都是他的血跡。他卻笑著說:「不用擔心,一會兒就凝住了。我力道拿捏的很好。」她驚恐的看著他,然後奮力的打罵:「你這個瘋子!變態!魔鬼!」陳喬其伏下身一點一點吸吮著她發青發涼的嘴唇,嘴裡有鹹鹹的味道,那是她的淚水。

  他用右手攬緊她,兩個人一同癱軟在地上。趙蕭君哭的聲嘶力竭,「喬其,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你自己!」陳喬其吻去她的淚水,一字一句在她耳邊呢喃:「因為想你,全部都是為了你劃上去的。」砸玻璃已經不能滿足他的瘋狂成癡,只能用這種極端的手段釋放體內疼痛的思念。他還在她耳邊低聲說:「想你到不能控制的時候,就用玻璃輕輕劃上去。看著血流出來,慢慢的就舒服了。」

  趙蕭君淚流滿面的打斷他,心痛的不能自已,一寸寸的裂開,絞成一團,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過去。陳喬其拍著她的背安慰她,輕聲哄道:「別哭,別哭,其實一點都不疼。就像螞蟻咬了一下,馬上就停住了。你看——」紫紅的血塊凝在一起,血自動止住了。趙蕭君哇哇大哭,邊哭邊哽咽的說:「喬其,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們怎麼可以這樣!」陳喬其居然沒有大的反應,一點一點哄著她,問:「為什麼不可以?」

  趙蕭君推開他要爬起來,可是失敗了,渾身散了架,力氣在他鮮血中流失殆盡,哭叫說:「喬其,沒有用的,已經太遲了——」陳喬其微微皺了皺眉,不贊同的看著她說:「有什麼遲不遲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有沒有結婚!而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履行什麼訂婚的承諾。」然後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像折不斷的金剛鑽,吹著氣說:「蕭君,我只知道我愛你,而你也愛我,這就夠了。」

  趙蕭君微張著嘴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他的舌趁機溜了進來,饜足後閉著眼睛緩緩的說:「蕭君,答應我,離婚吧。」晴天霹靂當頭當腦的砸下來,卻像談論天氣一樣心平氣和。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難道從頭到尾都是錯的嗎?趙蕭君反射性的說「不」,嗚咽著推開他,眼淚鼻涕卻全部沾在他胸口。陳喬其發怒,大吼大叫:「為什麼不?為什麼不離婚?」用力推倒她,壓的她絲毫不得動彈。怒氣一瀉千里,奔騰而下,驚濤拍岸,隱隱的帶著許多說不出來的驚慌不安。他不會放手的!趙蕭君也不知道她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的說「不」,內心總是害怕的吧。已經瘋狂過一次,摔的頭破血流,傷痕累累;只好作繭自縛,可是,可是並沒有重頭開始。何其悲哀!儘管這樣,現在的她,還承受的住另一次的支離破碎麼?

  陳喬其紅著眼質問:「為什麼要結婚?你為什麼要結婚?」終於問出來了,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痛苦不堪,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從心口裡長出一根刺,一點一點長大,紮的他時時刻刻輾轉反側,不得安歇。她仿佛被他活生生揭了一層皮,連血帶肉,牙關打顫,恨不得昏厥過去,偏偏意識無比清晰,比任何時候都清晰。他的恨,他的不甘,他的憤怒——還有他的愛,全部刻在眼睛裡,一絲一縷湧進心頭,鋪天蓋地攻擊她脆弱不堪的心防。

  陳喬其的怒氣像洩洪的江水,慢慢的靜下來,一遍又一遍喃喃問著:「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結婚……」淒涼悲痛中帶著滿心的不甘。風平浪靜的江面卻早已漫過了江堤,洪水氾濫,一切被沖的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掩藏在灰黑的半山間——看不見的悲哀在綿綿不絕的江水裡滔滔的流著!

  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結婚呢?她也在責問自己。原本以為只要狠心斬斷那根線,各自就會飛的更高,最終了無痕跡。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份。可是,當年斬斷的風箏竟然狠狠的砸到自己的頭上了嗎?還是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風?她覺得混亂不堪!生活像在跟你開惡劣的玩笑,自以為是的對,到頭來錯的你啞口無言,欲說還休,氣都歎不出來。

  她突然望進他的眼睛最深處,像在尋找什麼,或許是他的心?最後問:「喬其,你為什麼不放棄?」陳喬其毫不遲疑的說:「為什麼要放棄?」他想都沒想過。她哽咽說:「我已經結婚了。」他專斷的說:「離婚!」趙蕭君試著理清混亂的思緒,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喬其,不是這樣的,完全不是這樣的。你和一個陌生人在一起生活兩年,走的時候都會有所留戀;何況成微,他,他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陳喬其瘋狂的吻住她,不讓他繼續說下去。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他會失去控制,恨不得殺了他。

  直到兩個人失去所有力氣,他抬起頭,仿佛要讓她聽清楚似的,慢慢的問:「那你過的快不快樂?」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一針見血。趙蕭君瞬間狼狽不堪,答不出來。快樂?多麼複雜的問題。可是聽起來卻像是選擇題,好像可以由得自己選擇一樣!陳喬其繼續逼問:「既然這樣,為什麼不離婚?」她被他逼的顏面盡失,惱羞成怒,抬起頭忿忿的說:「至少過的不好也不壞。」

  陳喬其不相信,十分生氣,帶點嘲諷似的看著她,像在譏刺她的不盡不實,她的懦弱逃避。然後撇了撇嘴,不屑的說:「是嗎?那和我在一起呢?你難道忘得了?」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和諧的,自由的,還有——快樂的!怎麼忘的了!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這麼痛苦不堪!可是她歎氣:「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過去的事像天上掉下來的雨,覆水難收,再也回不去了!」沒有什麼可以重來一次,除非重新來過。陳喬其氣極,撕扯著她恨恨的說:「怎麼回不去!只要你願意,只要你有勇氣!一切重新開始。」當然——勇氣!她默然。她的勇氣因他的愛而生,也因他的愛而亡。事事不都是這樣麼?

  陳喬其一直在她耳邊蠱惑:「離婚吧!答應我!」她沒有回答。他不甘心,狠狠的說:「蕭君,給我三個月的時間——不,兩個月就足夠了,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她的淚含進他的嘴巴裡,一直流進心裡。到處在騷動。看著他渴望的眼睛,火花四濺,她沉淪的心能被她自己救贖麼?她在迷迷糊糊中仍然在想勇氣的問題,不是為了任何人,不是為了喬其,而是為了她自己。

  林晴川打電話敲鑼打鼓找她的時候,她已經在火車上。票也沒買,直接就上去了。她還是坐火車回去,她需要長一點的時間,來想一想到底該怎麼辦。一室的黑暗,蒙頭罩臉湧過來。秋老虎仍然熱的厲害,空調開的有點大,她皮膚上起了一粒又一粒的雞皮疙瘩。終於補到了一張臥鋪票,躺上去的時候,她想,人既然在這個世界上活著,不得不拿出一些勇氣來。一錯不能再錯,不論是和成微還是和陳喬其。她得到的教訓已經夠多。糾纏的太深,她已經筋疲力盡,一個人也需要自由的空間——只要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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