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六七


  錢美芹臉上露出疲態,吸了一口氣說:「你如果還為他著想,勸他立即回北京參加高考。」趙蕭君懦懦的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在這個時候——」錢美芹一手打斷她:「其他的事情等他回去後我們再談。」她要先支開陳喬其,這樣一來不但可以保全母子的感情,而且免得耽誤他的前程。趙蕭君沒有辦法不點頭。錢美芹給她一張飛機票,歎氣說:「喬其一向聽你的話。」趙蕭君捏在手裡,像被烈火灼燒般疼痛。錢美芹厲害的將一切事情推給她來解決。

  錢美芹離開後,陳喬其自然而然的跑進來,惶急的喊:「蕭君!」趙蕭君呆呆站在窗前看著窗外初升的晨光,穿雲破霧,銳不可擋,可是卻照不到她這裡。趙蕭君給他看手掌上攤著的飛機票,勉強笑說:「你該走了。」陳喬其變色,抓住她的肩膀問:「我媽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她搖頭:「沒說什麼,前後只說了不到十句話。」可是這僅僅只是風雲變色的前兆,後面跟著暴風驟雨席捲而來。

  陳喬其顯然不相信,一臉的擔心。趙蕭君長長歎了一口氣,半晌說:「她只是讓我勸你趕緊回去,不要耽誤高考而已。你本來就答應我今天要走的,只不過提前了幾個小時。」陳喬其懷疑的說:「真的只是這樣?」她點頭,心裡從來沒有這樣疲倦過,仿佛再也走不動。她張開手喃喃說:「喬其,抱我。」陳喬其將她用力抱在懷裡,悶聲說:「蕭君,你有心事。」

  趙蕭君用盡力氣抱住他,仿佛眨眼就會消失不見一樣,恨不得永遠不分離。好半天她才仰頭說:「喬其,你先回去,不然我會很為難。」陳喬其敏感的察覺到事情的不尋常,煩躁的說:「我不想走。我怕我一轉身,你就不見了。」趙蕭君黯然,停了一停說:「不會的,我會一直站在這裡,你只要一回頭就看的見。」陳喬其不安的心稍稍平靜,將手掌貼在她心口上,,柔軟的掌心傳來一下又一下輕微的跳動,貼著她問:「真的嗎?」趙蕭君靠在他懷裡,柔聲說:「要努力考試,恩?」陳喬其答應她:「好,一考完我就來看你,我們一起守夜。阿姨的病一定會好的,你不用擔心。」她微微點頭,說:「好啊,你一定要來。」

  陳家的司機在醫院外面等著。錢美芹叮囑他說:「一個人要小心,不要闖禍。我明天就回去。」陳喬其拉著趙蕭君走到一邊,鄭重的說:「過幾天我就回來了,自己要注意身體,知不知道?」趙蕭君微笑著點頭,他又說:「離那個成微遠點,最好趕他走。」趙蕭君猶豫了一下,他立刻有些不高興,埋怨說:「蕭君!」趙蕭君拗不過他,只好點頭說好。

  錢美芹的臉色有些難看,他還戀戀著不肯上車,錢美芹坐在車裡連聲催促:「喬其,時間快來不及了!」趙蕭君站遠一步,笑說:「快走吧,要凱旋而歸。」他笑著揮揮手,自信的說沒問題。車子像離弦的箭飛駛出去。趙蕭君站在那裡目送他離開,久久沒有反應,心底驀然閃過一陣絕望。

  成微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面無表情的說:「走吧。」趙蕭君沒有回頭看他,只說:「成微,你這樣幫我的忙,我實在很感激。公司裡肯定有很多事等著你處理——」成微伸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冷笑說:「你以為我是那個陳喬其,分不清事情的輕重?」趙蕭君不能忍受他這樣侮辱陳喬其,睜著眼瞪他,認真的說:「喬其之所以心太急,也是因為他太愛我的緣故。」

  成微怒極,半晌卻有些悲涼的說:「難道我的就不是愛嗎?」趙蕭君無力的轉身:「成微,我很感激你的幫助,可是我答應過喬其,一定會等他回來的。」成微簡直拿她沒有辦法,無奈的說:「你為什麼這麼執迷不悟?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所有人都瞞著陳喬其,不就是為了將矛頭轉向你!」趙蕭君想都可以想到接下來的天翻地覆,可是她還是想一肩承擔下來,想暫時拖延下去。

  第二十四章 混亂不堪

  當天晚上,趙蕭君照舊在醫院守夜,錢美芹再次來找她,冷著臉說:「蕭君,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變的這麼糟糕。」趙蕭君首先便抵不住她這一句「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口裡含著黃連,那種說不出來的苦一直散落四肢百骸。錢美芹微微仰起頭斜睨著她,連聲質問:「你和喬其究竟到什麼程度?你又是怎麼想的?他為了你,簡直瘋魔了!」趙蕭君身體磕在門把上,腰側鑽心的疼,一味的承受她憤怒的指責,整個心在刀山上掛著,在油鍋裡煮著。

  錢美芹頓了頓,諷刺似的說:「你知道我在外面聽到什麼?這些如果都是真的,你真的是太可怕了!你在陳家白白住了那麼多年,連喬其都不肯放過嗎?」趙蕭君被她的鞭子狠狠的抽中了,瞬間滲出鮮血來。錢美芹鄙夷的說:「陳家從來沒有虧待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難道一點人心都沒有嗎?忘恩負義的東西!」趙蕭君心裡滲出的血差點沒有噴出來。

  良久,她終於抬起頭,看著錢美芹說:「阿姨,我也不想這樣,我最怕面對的就是您和陳叔叔,簡直怕到了骨子裡。」錢美芹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倒是愣住了。趙蕭君正視她的寒冰似的眼睛,淒涼的說:「可是我喜歡他。」

  錢美芹憤怒到極點,氣的全身打顫,一個巴掌毫不留情的扇過去。趙蕭君頭偏到一邊,一直沒有任何動作。錢美芹大聲罵:「賤人!這種話你也說的出來!」趙蕭君任她打罵,嘴角的皮破了,臉面和自尊被羞辱的支離破碎。挺直背脊站在那裡,用平常說話的語調說:「阿姨,你不相信算了!也難怪你不相信,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錢美芹驀然停下動作,用看怪獸的眼光看著她,覺得她一定是瘋了。空氣刹那間沉默下來。

  半晌,錢美芹出其不意再打了她一個耳光,趙蕭君支撐不住「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上。她蔑視的說:「趙蕭君,不論是什麼原因,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不要說你配不上陳家,就是喬其,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你怎麼這麼卑鄙無恥!你簡直神經錯亂,心理變態,腦子有毛病!」她受不了趙蕭君的沉默,仿佛像古老的咒語,讓人心驚膽戰,憤怒之下說著又要動手。

  成微卻及時趕來了,面無表情的說:「陳太太,請你自重。」說著彎腰一把扶起跌倒的趙蕭君,護在懷裡,冷冷嘲諷的說:「陳太太,你似乎搞錯了對象,要教訓的話也應該教訓你那個寶貝兒子!」錢美芹懾於他的威勢,甩了甩頭髮,自然住了手,粗喘著氣狠狠的盯著趙蕭君。趙蕭君阻止要代她出頭的成微,垂著臉著說:「阿姨,對不起。我招您打也是應該的。」錢美芹氣的鐵青著臉看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整了整衣服不屑的說:「陳家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發瘋去吧!」看了一眼成微,轉頭離開了。

  成微抬起她的臉,用手指一點一點撫摩腫脹的臉龐,既憤怒又心疼,憤怒的是她,心疼的也是她,怒吼:「趙蕭君,你還不死心嗎?」趙蕭君眼神渙散,肝腸寸斷,疼痛的幾乎失去知覺,身體像被釘在十字架上,日復一日待在上面。成微扳過她的肩,眼中著了火,憤憤的說:「蕭君,和我結婚!」

  趙蕭君像沒聽到一樣,揮手躲開他,喃喃的說:「我該伏侍我媽用藥了。」留下化成雕像的成微一動不動站在那裡。拖著沉重的腳步推開病房的門,她叫來護士,沒想到主治醫生也跟著過來察看情況。她半跪在床邊,聲音哽咽說:「媽,該用藥了。」捋起母親的袖子,骨瘦如柴,手上全部是一個又一個的針眼,密密麻麻像馬蜂窩。

  她低著頭不敢看,眼淚像銀河的瀑布垂直而下,卻沒有一點聲息。她母親伸手摸著她的頭髮說:「傻孩子,哭什麼,這有什麼可哭的。」皺著眉似乎疼痛難忍。護士將藥物注射進血管,歎氣看著她,搖了搖頭,用手捅了捅她。她趕緊擦乾眼淚,哽著氣說:「媽,你好好休息。」藥物里加了安神止痛的成分,她母親很快又閉上眼睛。

  護士收拾好用具,首先出去了。醫生看了看她,歎了一口氣,招手要她出來,告訴她:「儘管動了手術,情況還是不樂觀,癌細胞仍然擴散的很快。我們建議儘快做化療。」趙蕭君現在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微微閉著眼睛抽著氣問:「可是我母親身體吃的消嗎?」醫生用專業的口吻說:「還是儘快吧。」她只有點頭,整個人似乎完全被黑暗吞沒了,連影子都看不見,為什麼情況會越來越糟糕?

  第二天,趙蕭君正伏侍母親喝水的時候,陳念先來看她,坐在她床邊,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一生一世的重量,最後惟有說:「如英,我們有二十多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面了。」她母親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姜如英。她母親沉默了許久,擠出一個笑容,喘了一口氣說:「是呀。你過的還好吧。」

  陳念先點頭:「還不錯。可是轉眼就老了。」她母親仿佛勾去無限的往事,眼神黯然,咳嗽了一下,歎氣說:「不但是老了——,一切就這樣了……」語氣裡有說不完道不盡的唏噓。才說了幾句話,神情十分疲倦,他有些不忍心,立刻站起來說:「如英,你好好休息,我和蕭君說說話。」她閉上眼睛似乎睡著了。

  趙蕭君不敢遠離母親,怕有意外。兩個人站在門外,陳念先臉上還殘留著一種慘然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清了清嗓子說:「聽說還要做化療?」她點頭,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錢的問題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她惟有卑微屈辱的接受下來,心上劃出一道狹長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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