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五七


  陳喬其用商量的口氣說:「不是有七天假嗎?我們再住兩天好不好?」趙蕭君還來不及回答,起身先去接了一個電話。回來的時候心情有些沉重,嘆息說:「我家裡剛打電話過來問我要不要趁長假回去一趟,說我母親身體有些不舒服,有些想我。算起來,我將近兩年沒有回去了。我們還是儘早離開吧。」陳喬其滿心的失望。趙蕭君聽到母親身體不好,顯然有些著急,晚上就打電話給林晴川催著她幫訂明天的飛機票。

  當天晚上兩個人便乘最後一班長途汽車回去了。

  回去的本來就晚,加上路上出了一起車禍,在高速公路上直直堵了三個小時,回到住處的時候將近半夜。陳喬其送她到樓下,還要上去。趙蕭君連聲催他趕緊回去休息。他立在路燈下,有些依依不捨,摟住她的腰,緊緊貼在一起,吹著氣說:「蕭君,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家?」林晴川告訴她已經訂好機票。陳喬其微微歎了一口氣,在她耳朵邊說:「有幾天見不到你了。」趙蕭君笑:「不就幾天麼?」他有些不滿的說:「幾天也忍受不了。」趙蕭君微嗔:「你怎麼這麼黏人!」

  陳喬其笑一笑,低下頭吻她,欲罷不能。她想到暫時的小別,不由得熱情起來,伸手抱住他,掂起腳尖回吻,氣喘吁吁。陳喬其親昵的笑:「為什麼你接吻從來不閉眼睛?」趙蕭君開始有些扭捏,紅著臉,似乎有些不習慣這樣親密的話題。半晌認真的說:「因為我可以從你的眼睛裡看到我自己的影子。」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可以借他的眼睛看見自己在他心上的重量——那是全部,是唯一,是整個天,整個地。

  陳喬其笑:「我也是。每次看見你的瞳孔裡只有我,我只想再吻你。」他於是再吻她,喃喃的在耳旁傾訴:「要早點回來。」趙蕭君面紅耳赤的掙開他,快速的上樓。陳喬其微笑著看著她離去,直到消失在樓道裡,才離開。

  趙蕭君立在門前站了一站,想到喬其,忍不住微笑起來,慢慢的在包裡翻找鑰匙,手腳還有些酥麻,連心都是麻麻癢癢的,似乎還沉浸在滿天叮噹響的星光下,沉浸在兩人的柔情蜜意中。正要開門的時候,門卻從裡面「啪」的一聲打開了。她有些奇怪的抬起頭,怔住了,吃驚的說:「成微!你怎麼在這裡!」

  成微的臉色非常難看,甚至稱的上是憤怒,努力克制著,似乎一觸就會爆發。他一直以為趙蕭君選在那種時候將戒指退還給他只是賭氣,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何況她當時什麼都沒說,更讓他誤會了,還以為她是因為嫉妒而生氣。心裡還有一種竊喜,藏而不露。以他對女人的瞭解,自然是讓她一個人先冷靜冷靜,仔細想清楚,所以連通電話也沒有打。等她氣一消,自然什麼都好說了。

  好不容易趕回北京,心急火燎的想跟她解釋,卻得知她出門渡假去了。從林晴川那裡知道她今天晚上會回來,什麼事都做不了,乾脆在門外等著她,想給她一個驚喜。後來實在等不及,心想反正是要講清楚的,於是自己開門進去等。不斷探頭朝窗戶外面看,坐立不安,心裡從來沒有這麼毛躁過。

  眯著眼睛斜靠在沙發上似乎睡著了,可是一聽到外面傳來汽車的聲音。立即跳到視窗,看見她和陳喬其從計程車裡出來。接下來的一幕自然也看到了,簡直不能相信,猶如當頭棒喝,打的他渾身都是淤積的血塊,血液似乎全部凝住了——流不出來,就那樣凍結在那裡,似乎化成了鮮紅的冰塊。

  趙蕭君自然什麼都不知道,訕訕的走進來,勉強笑說:「咦?你怎麼進來的?房東讓你進來的嗎?」成微斜倚在櫃子邊,抱緊手臂,陰沉沉的看著她,然後問:「聽說你渡假去了。玩的怎麼樣?」她沒有聽出他語氣裡的嘲諷,笑笑說:「恩,是呀,很好。」成微忽然怒極,一手掐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令她無法動彈,冷笑說:「很好?虧你還有臉說很好!」趙蕭君愕然的看著他。他的手勁非常大,手指似乎直陷到骨頭裡。右肩仿佛被鐵鍊硬生生穿過一樣,痛的她「啊」的一聲大叫,然後唉聲慘叫:「成微!」

  成微愣了一下,稍稍松了鬆手,卻將她一把摔在沙發上。趙蕭君跌的四腳朝天,眼冒金星,整個人都撲在上面,撞的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滿心的憤怒正要痛斥的時候,成微寒如冰雪的聲音傳進耳朵裡:「趙蕭君,你居然勾引自己的弟弟!你到底是不是人?你還有沒有羞恥心!」他知道一點她的身世,原來一直以為陳喬其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儘管有時候見他們關係有些奇怪,卻怎麼也沒有往那個地方想。他又不是變態!

  趙蕭君的憤怒立即被他言辭的利劍刺的體無完膚,神魂俱滅。整個身體瞬間被他扔下的炸彈炸的血肉模糊,屍骨無存,血流滿地。她掙扎著要爬起起,剛移動手臂,骨頭一軟,什麼都撐不住,又重重的摔了下去。心口積壓的傷痛全部引發出來,羞愧的只想往無邊的黑暗裡鑽。什麼都不願意看見,什麼都怕看見——恨不得此刻就這樣摔死算了!

  成微咆哮的怒吼:「趙蕭君,你和一個未成年人親吻,做愛不會感到罪惡嗎?一個小屁孩兒,你也下的了手?你難道一點羞愧之心都沒有?」趙蕭君被他罵的毫無反抗之力,任由他宰割,一刀一刀的將自己淩遲,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如死灰般沉寂。成微繼續憤怒的罵:「你這樣和亂倫有什麼不同!」

  趙蕭君實在承受不了這樣的罪名,忍不住哭著反駁:「我和他什麼血緣關係都沒有!」成微冷笑著看她,儘管見到他們親吻的那一刻便明白過來,仍然嘲諷的說:「你不是一直說你是他姐姐嗎?」趙蕭君被他這句話堵的奄奄一息,氣若遊絲,幾乎要昏死過去——不錯,世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成微再一次狠狠的打擊她:「我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種亂倫的勇氣!」然後又憤恨的說:「趙蕭君,你一邊和我交往,一邊和他暗通款曲,拿我來作掩護是不是?我成微竟然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趙蕭君,你這個女人真是無恥!」他已經到了口不擇言的地步。成微從來沒有這樣氣憤失態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就是嫉妒——無比難堪的嫉妒。簡直令人發狂,恨不得打破整個天地,所有人同歸於盡。是這樣的憤怒,是那樣的難堪!

  趙蕭君默默的哭著,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到後來終於忍不住,絕地反擊,哭喊著說:「我沒有!我沒有利用你!我早就和你分手了。你憑什麼這樣說我!」這才是成微真正難以忍受的——她竟然為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而甩了自己!更恨的是自己似乎中了蠱!成微真正激動的不能自控,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突出來,咬牙說:「你就是因為他——一個中學生而拒絕我?」然後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憤怒的說:「你這個瘋女人,你到底圖的是什麼?」轉而又用輕蔑的眼神看她,嗤笑一聲,說:「不要告訴我你愛他!」臉上神情一變再變,像舞臺上京劇裡的臉譜,換了一張又一張,恐怖而猙獰。

  趙蕭君忽然憤怒了,爬起來盯著他的眼睛,冷聲說:「我就是愛他怎麼了!我根本就不圖他什麼!」成微愣了半晌,臉氣的通紅,眼睛裡甚至閃著噬血的寒光,又過了一會兒,用不屑的語氣「哼」了一聲,「你以為你這樣就是愛嗎?」那種眼神極盡嘲諷之能事,將她誓死守護的某樣東西全盤否定,一語命中她的要害。趙蕭君踉蹌後退,語氣突然變的尖銳,「你又知道什麼是愛?像你這種人完全不配說愛!你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清楚也知道什麼是愛?」

  成微突然像受傷的野獸,沉身於萬年寒冰裡,怎麼都站不起來。看著她的眼神帶有一種絕望,再也說不出話來。氣氛瞬間變的死般的空洞沉寂,激不起一絲的波瀾。隔了好半天,趙蕭君無力的說:「成微,你走吧。我這個人差的不能再差,沒有一樣可取之處。你還是換一個目標吧。我已經是無藥可救了。」

  成微刹那間只覺得恨,恨極,在任何人面前,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惟有她,讓他真正顏面掃地,摔的頭破血流,怒吼:「趙蕭君,你就這樣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看著我出醜很高興是不是?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瘋狂的幾乎失去理智,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趙蕭君聽見樓下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神經才鬆懈下來,嗚咽著撲到沙發上,眼淚泉湧般落下來,浸成一大塊一大塊的濕跡子,還在不斷的擴大。渾身覺得冰冷,顫抖不停,什麼都不敢想,可是又不能不想——這僅僅只是開始!只是一個開始就將她逼到這樣的境地,她痛哭出聲,如果可以逃避,就這樣一直哭泣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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