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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二十一章 人言可畏

  不知過了多久,她也不去想,只是埋頭鑽進抱枕裡,任臉上的淚水幹了又濕,濕了又幹。仿佛看見世界上所有認識的不認識人一起跳出來責難她,用那種不屑輕蔑的口氣罵她下流無恥,罪該萬死。她動一動那種念頭都覺得可怕,仿佛自己真的罪該萬死!她簡直像在尖刀上行走,每走一步鑽心的疼,腳底下流淌著看不見的血水,到處氾濫開來。總有一天,她會血盡人亡!可是她還是光著腳上刀山,下火海,頭也不回。她接連抽氣,似乎被噎住了,左手抓緊自己的右手,不斷的說「不怕,不怕」,像另外有人在安慰自己,支持她往前走下去。

  右手被她自己的指甲劃破了,一滴一滴的血掉在沙發上,可是沒有任何感覺,她根本就沒有發現,慢慢的聲音低下去,可是淚水依然流個不止,牙齒都被凍的發麻酸痛。依稀感覺有人在耳邊低聲說話,可是什麼都聽不見,還以為是在做夢。等到來人將她扶起來坐好,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的竟然是成微,更以為自己是做夢,頭蜷縮進胳膊裡,怎麼都不肯抬起來——在夢裡她也怕看見他。

  直到成微的聲音在耳旁真真實實的響起來,她才詫異的抬起頭,紅腫的雙眼視線有些模糊,連臉的輪廓都分辨不清楚,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成微的臉色也很難看,燈光下蒼白的可怕,嘴裡呼出濃烈的酒氣,才一會兒工夫,滿身都是頹廢的氣息。他拿開她手中濕透的抱枕,單腳跪在她面前,低啞著聲音痛苦的說:「蕭君,我直到現在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感情,竟然可以弄假成真。」

  趙蕭君怔怔的看著他,意識還沒有反應過來,眼淚還噙在眼眶裡,遲遲不肯掉下。成微手撫上她的臉,仰頭看她,手指停在眼角,喃喃的說:「一直以來,你都是因為他而哭泣嗎?」終於明白過來,心卻像被人狠狠的挖了一塊。他這顆耀眼奪目的鑽石,因為缺少光線的緣故,突然間變得黯然失色。整個上身都貼在她的腿上,喃喃的有些悽楚的說:「蕭君,我愛你。以前是假的,沒想到現在居然成真的了!」突然間,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樣,從頭到尾連他自己也始料不及!錯愕以及悲哀。

  趙蕭君猛然一頓,呆呆看著他,身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他像觸電一樣,瞬間又清醒過來,猛的站的筆直,忿忿的像是鄭重的重複一遍:「是的,我愛你!你終於征服了將女人視若無物的成微!可是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滿意,一點都不在乎!」那種痛恨無處發洩,憋的他直想大喊大叫。可是隨即又用哀傷的語調說:「目空一切的成微匍匐在你的腳下,你卻看都不屑看一眼!為什麼?」

  趙蕭君只懂搖頭,咬著唇終於擠出一句話:「不要這樣——」成微盯著她看了兩秒,臉色陰沉的像翻滾的烏雲,風雲色變。突然轉身,快步離開,咬牙切齒的扔下一句話:「我真是犯賤!」好像很詫異剛才那個跪在她面前表白的人竟然是自己。猛然間醒過來,片刻都不想多留。他不但不屑於剛才的自己——甚至痛恨。高貴驕傲的自己,居然卑微墮落到這種地步。

  趙蕭君的羞愧內疚又加深一層,整個身體似乎埋在淤泥底下,只留下鼻子還在上面,喘著氣艱難的呼吸。如果成微對她一直是逢場作戲,她還有推脫的藉口。可是,可是現在——成微居然真的愛上她了!她腦子裡的神經全部糾結在一起,似乎搭錯了線,頭痛欲裂。她現在連哭也哭不出來了,眼睛一直在疼,臉頰脖子一片冰涼,左手上還凝結著紅黑的血塊。她忽然想起明天還要趕飛機,嘗試著站起來,小腿麻木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能站起來,剛走了兩步,又扭了腳踝,疼的跌倒在地毯上,大概是抽筋了。

  忽然間心灰意冷,腦海裡一片空白,沒有再起來的意思,就那樣側著腿一直坐在地上。從窗戶裡已經看的見微微的天光,還是黑的可怕,周圍更加靜,更加冷,更加淒涼。她像個木偶人一動不動的倒在那裡,因為姿勢不正確,全身都麻痹了,還是照樣沒感覺。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半晌都沒有反應,直到成微高大的身影又出現在門口,她的眼睛才眨了眨,似乎在確定是不是幻覺。

  成微顯然也是一個晚上沒睡,飽受折磨,容顏憔悴,全身上下都透露出無盡的疲憊,可是此刻的眼神全然不同,堅定沉穩。他大步走進來,一手伸都她背後,一手伸到腳彎處,輕而易舉抱起她,徑直往臥室裡去。趙蕭君忽然有些害怕起來,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惶恐的叫:「成微!成微!你想幹什麼?」成微嘲笑似的說:「你放心,我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要強暴你的程度。」帶一點玩世不恭的語氣,嘲笑她也是嘲笑他自己。

  趙蕭君驚懼的躺在床上,害怕的看著他。懦懦的說:「成微——」成微的反應有點不尋常,太過冷靜理智,與剛才截然不同。成微坐在她身邊,冷笑的說:「我既然愛你,就沒有放手的道理。這才是我的風格!」帶著某種不擇手段的殘酷。趙蕭君駭然心驚,大叫說:「不!你應該知難而退,這才符合你的身份!」成微忽然笑起來,低下頭挑眉說:「蕭君,看來你還不夠瞭解我!」趙蕭君氣極,大聲反駁:「可是,成微,我不愛你!」成微的臉色變了一變,然後又恢復如初,冷聲說:「你會愛上我的——當你沒有選擇的時候!」

  趙蕭君奮力打他:「成微!我不值得你這樣,你放手吧!我不會愛你的!」成微抓緊她的雙手,牢牢的握在手掌裡,「嗤」的一聲不屑的說:「就算你愛陳喬其也沒有用!我根本就沒有將他當成一個男人!他算什麼?連和你結婚的資格都沒有!」對陳喬其侮辱之極。

  趙蕭君憤怒了,拼命掙扎,可是仍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最終瞪著他,陰狠的說:「成微,你這樣做,我會恨你的!你如果真的愛我,就不要讓我恨你!」成微不甚在意的聳聳肩,無所謂的說:「你不會有機會恨我的。你放心,我還沒有瘋!你以為我會愚蠢的傷害你,然後鬧的無法收場?放心,我不會做什麼不擇手段,天理不容的事情!我只是一個商人,我只要什麼都不做,袖手旁觀,冷眼站在一邊看你們兩個怎麼收場就可以了!」

  趙蕭君被他的話擊的肝腸寸斷,一點點絞的粉碎。他們怎麼收場?還沒有開始,就註定收不了場!還有多少龍潭虎穴在等著她?可是已經到了這個當頭,她怎麼可以放棄!抬起頭挑釁似的說:「總會收場的!誰知道呢!只要一直拖下去,總會收場的!」成微根本不理會她惡意的反駁,微笑說:「是嗎?想要一直拖下去?可是你忘了世上的事沒有不透風的牆,紙總包不住火的!」

  趙蕭君根本不聽,一個勁的瞪著他,堅持的說:「總會解決的!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成微恨不得一掌打醒她,眼神陰沉難測,過了好一會兒,才扔下話:「我沒有想到你這麼固執!隨你,我反正有的是時間和耐心!」轉身就要離開,走到門口又回過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機票放在她床頭的桌子上,慢慢的說:「我明天載你去機場,好好休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趙蕭君呆了半晌,頹然的躺下。一個晚上的苦惱掙扎,已經耗盡了她的心力。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重壓,她真的需要好好的休息。她整個人似乎被關在黑漆漆的堅固無比的地牢裡,沒有退路,沒有盡頭,沒有出口,甚至沒有希望——可是還是得努力活著,不到天崩地裂的那一天,決沒有出來的可能。

  第二天她還沒有起床,成微已經堂而皇之的進來,等著她洗漱更衣。她鐵青著臉站在那裡,可是又不能讓他小瞧了她,她怕他什麼,沒必要和他生氣——根本犯不著!忍著不適上了他的車——為什麼不上?又沒有犯法,何況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只是去一下機場而已!如果真要折磨人的話,是他而不是她!可是事實是說不清的,到底是誰比較活該呢?

  成微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和她一起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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