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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趙蕭君任由本能,木著思維,繼續說:「我因為沒有父親的緣故,自小就喜歡年紀稍大些的男性,怎麼可能會喜歡你呢!喬其,我是真心喜歡成微,才會和他在一起的。你見過我隨便和人交往的麼?絕對不是因為你,你不要太高估自己的地位。」她後面說的這句話,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心先怯弱了。可是陳喬其極度傷痛之下,哪裡還聽的出來。

  陳喬其被傷的只是說不出話來,忽然有一種溺死的感覺。趙蕭君還不放過他,像木偶一樣,喃喃的繼續說:「喬其,你不能再這樣繼續執迷不悟了!你才十幾歲,你有錦繡前程,有無限可能,你不能就此毀在這裡,你應該專注在學習上,還有,還有——你——你不能辜負你父母的希望!」——他不能毀在自己手裡,趙蕭君的心撕裂般在叫囂,一寸一寸在痙攣——麻藥開始在蘇醒。

  趙蕭君拿過他的東西,幾乎哽咽的說:「喬其,快回去吧——這裡,沒有你的地方!」背過身去,半天才說:「不要難過,過些時間就好了。沒有時間癒合不了的東西。回去後好好念書,要知道照顧自己,不要再來找我了!」陳喬其任由她推出來,突然滴落一滴眼淚正好滴在她的手背上,心如死灰之際猶帶著一點遙不可及的希望,惶恐的問:「你在騙我,是不是?」趙蕭君覺得手背上的那滴淚似乎是毒液,侵蝕的全身迅速腐爛,甚至要化為烏有,消失在空氣裡。

  可是仍然清楚的記得自己冷冰冰的說:「不,我沒有必要騙你!」然後還送他坐上計程車,事先付了錢,告訴司機的地址。

  走回來以後,麻藥的效力似乎全部褪去,陣痛不斷襲擊著她,一波又一波,一次比一次洶湧。趙蕭君蹲在地上拼命按住身體,是真的在痛!哆嗦著站起來,踉蹌著到處找止痛的藥。以前陳喬其總是紅著臉替她拿藥,,瞪著眼讓她吃下去。連她也奇怪他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不過從來也不好意思問出口。可是現在只覺被隔在山的兩頭,中間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唯一的細線都斬斷了,斷的乾淨徹底,什麼都沒有了,再也回不去了!她甚至恨她自己為何如此殘忍!趙蕭君直直痛了一夜。吃了藥還是不管用。成微打電話來她也不知道。

  第十五章 春情萌動

  早上仍舊爬起來去上班,對著鏡子,臉色憔悴的像一夜間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灰暗蠟黃。雙眼深陷,眼骨分外明顯。於是塗眼影,打粉底,刷腮紅,化了妝才顯得氣色好了許多。昏沉沉的去上班,剛走進大樓的時候,正守櫃檯的鄭穎一把攔住她,神秘兮兮的問:「趙蕭君,我問你,聽說你們公司的成總正在追求你?」趙蕭君才有些回過神來,愕然問:「你聽誰說的?」鄭穎仔細盯著她的反應,催問:「你別管是誰說的?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回事?」

  趙蕭君回答不出來,只是追問:「到底誰說的?」鄭穎沒有看到想像中的反應,有些失望的說:「還用誰說?昨天你上成總那輛無人不知的大奔大家可是都看見了。成微的車隨便讓人上的嗎?更不用說當著所有人的面了!」本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和成微正在交往嗎?趙蕭君卻有種背叛的心虛,用力還是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潛意識裡她根本不希望這段交往公諸於世,她根本沒有想過要長久的維持。可是現在大家似乎都在議論紛紛,她想撇都撇不清。她想起昨天成微取笑她說「你以為大家還不知道麼?」她才猛然反應過來,成微這次似乎是來真的。成微雖然有過許多風流逸事,私底下大家也知道一些,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承認過,總是一笑置之。可是現在他當著整個公司的人,並不忌諱。趙蕭君覺得有一種玩火焚身的感覺,似乎正泥足深陷,脫不了身。

  進到公司,大家自然和往常一樣打招呼,表面工夫做的很好,沒有洩露任何的異樣。可是稍不留神,便有人拿試探的眼光打量她,有純粹好奇的,也有心有不忿的,趙蕭君忽然成為公司裡的稀有動物。她躲進洗手間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人小聲議論,說的就是成微和她的事情,雖然只是猜測和羡慕,調侃兩句,並沒有說什麼惡毒的話,趙蕭君還是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感覺。

  中午休息的時候,成微給她打電話:「昨天怎麼不接電話,出什麼事了嗎?」趙蕭君胡亂說:「手機放包裡,擱在外面的沙發上,沒聽見,昨天很早就睡了。」成微「恩」了一聲,沒有說什麼,只笑問:「那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趙蕭君說:「睡的很好,一覺到天亮,大概是累了的緣故。」成微說:「我也想你大概累了,所以沒有打座機吵醒你。」趙蕭君也沒有想到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座機的號碼。此刻她的心情混亂的很。

  成微又笑說:「晚上先不要走,我在樓下等你。你想去哪裡?」趙蕭君連忙說:「不——不,我還是先回去一躺。如果是約會的話,我也應該回去換一換衣服。」成微笑起來,敲著桌子笑說:「女為悅己者容?那好,我在你家樓下等你。你可要穿的漂亮一點。今天你就很漂亮。」趙蕭君簡單答應一聲,惘然的掛了電話,思緒許久都回不了位。

  成微剛掛上電話,他的秘書拿著文件走進來,見他滿臉春風的樣子,不由得的開玩笑說:「成總,春天到了呀!你不知道真個公司如沐春風的感覺,真是令人舒暢!大家的心情都跟著飛揚起來。」成微竟然不介意,只笑說:「難道以前一直是寒冬臘月嗎?」

  秘書笑而不答,只說:「希望成總湧現的和煦的春風一直不要消失才好。成總難道不知道你的心情是真個公司的晴雨錶?」成微斜靠在椅子上說:「我從來沒有因為個人的事情而給公司帶來任何困擾。」秘書竟然接上去說:「那只是因為成總你不知道而已。」成微笑,並沒有說任何反駁的話。他的心情好到連秘書都發覺了,他自己怎麼能不知道。

  成微是真的開始在期待春之女神的到來。

  趙蕭君回到住處,怔怔的坐了許久,思緒一片黑暗,轉瞬又變成茫然的空白。眼睛無神的看著某樣東西,連眨眼的本能似乎都丟失了。等她懶洋洋的回過神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大圈。聽到手機響,成微在那邊提醒她,他已經快到她樓下了。這才想起他早就定好的約會,漫不經心的尋出一套平常穿的衣服換上,因為氣色仍舊不好,隨便化了點淡妝,頭髮依舊散著。

  成微剛到樓下,她已經站在下面等著了。雙手插在口袋裡,上身微微向後仰,維持同一個姿勢,長久不變,看著剛剛冒出芽的草地發呆。她的心似乎被誰帶走了一樣,整個人在廣漠空曠的沙漠裡踽踽獨行,孤獨無依。瘦削的側影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成微從車窗裡靜靜看她,換一個眼神又換一個眼神,帶著猜測和好奇——甚至還有一點神秘,慢慢的,暗中像有人使力拉扯一樣,幾乎移不開視線,心口莫名的忽然有一種疼惜的感覺。推開車門,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已經站到她身後,她依然沒有發覺。

  成微看了她一會兒,才出聲:「怎麼先下來了?」趙蕭君緩緩轉頭,呆呆看著他,像無心的慢鏡頭,畫面轉過來了,眼神卻還在別處。腦海裡忽然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誰,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茫然的「哦」了一聲,停了一會兒,思緒終於恢復正常又接上去說:「怕你等,所以先下來了。」成微微笑說:「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讓別人等。果然是言行一致。」趙蕭君點頭:「我很怕讓人等,所以寧願等人。」

  成微像在咀嚼她的話,露出深思的表情。伸出手撫上她的右肩,低聲問:「剛才想什麼想的那麼出神?連我來了都不知道。」趙蕭君很乾脆的說:「什麼都沒有想,在發呆。我想仔細想清楚一些東西,好的壞的,對的錯的,可是還沒有開始,就匆匆結尾了。想不下去,只剩下一片空白,只好發呆。」成微似乎有些不滿的說:「這可不公平哦。我開車過來的時候,可是一路都在想你呢。」然後又笑說:「有沒有想我?」趙蕭君笑了一下,歪著頭說:「那你想我什麼?」成微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愣了一下才說:「不知道。就是想你。」

  拉著趙蕭君的手上車,難得的沒有做出輕浮的動作。趙蕭君問:「要去哪裡?」成微笑說:「當然是先去吃飯。你看,夜幕低垂,正是吃飯的好時刻。」趙蕭君轉頭看著點點的華燈,像陽光下閃爍的水光,一波一波,不斷流動,卻有些刺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可是心情卻大不一樣。成微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安靜的空氣裡,他的心像快要滿的溢出來的茶水,只差那麼一點點;而趙蕭君的心卻像伸手去摘頭頂的樹葉,拼命跳起腳來也夠不到,差的不止是一大截。

  成微並沒有帶她到那種幽暗的燈光,靜謐的氛圍,小提琴,刀叉,歐洲的音樂,充滿異域情調的餐廳裡談情說愛,而是來到熱鬧喧囂的「峨嵋酒家」,外面停滿了密密麻麻的私家車。成微笑說:「這裡的菜好極了,尤其是宮保雞丁,鼎鼎有名。人人交口稱讚,說連蔥花都吃的乾乾淨淨。我想你一定會喜歡。」趙蕭君抬頭看他,笑了笑,目光瞬間亮晶晶的,像陽光下轉動的黑寶石。

  成微直接走向事先訂好的靠窗的位置,笑說:「從這裡可以看見那邊徹夜不眠的燈火,總讓我覺得像,像什麼呢,像——」趙蕭君起身往外面看,眼睛幽深閃爍,接上去笑說:「像四五十年代的上海,似乎是幻景。隔著一層玻璃,不像是真的。」成微想了一想,笑說:「大概有一點這樣的感覺。可是又不完全是這樣。難以言說的溫暖和懷念,又或者是感慨和惆悵。在幽幽的長夜裡,平凡的景致也是不一樣的。」

  趙蕭君直直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成微忽然一語帶過,笑說:「不知道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竟然有這麼多的感慨,這次,大概真的是不一樣了。」趙蕭君不理解的問:「有什麼不一樣呢?」成微笑而不答,只是接過服務生手裡的功能表,問她想要吃什麼。趙蕭君笑:「要吃宮保雞丁。」成微也笑起來。點的都是很平常的菜,沒有花裡胡哨的形式,適可而止,乾脆明快。

  趙蕭君喝熱熱的露露,嘴角上沾上白沫。成微笑著拿出自己的純白的手帕,伸長手臂替她擦拭乾淨。趙蕭君愣在那裡,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無措的隨便找了個藉口說:「我見你總是用白色的手帕。」成微點頭:「習慣而已。」然後又笑說:「可是不見得每次都用來替人擦血,擦淚甚至擦奶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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