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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秋風秋雨愁煞人(下)

  半夜天氣漸漸轉寒,謝芳菲拼命跺腳哈氣,仍然無濟於事。饑寒交迫,加上白天受過一番折磨,頗有些氣息奄奄,臉青唇白。山頂陰風慘慘,聽起來像是鬼哭狼嚎。謝芳菲縮著身體,擠在一張椅子上。外面的黑暗全部壓到眼底,夜深人靜,間或一聲動物的哀鳴慘叫聲,聽的謝芳菲有些冰涼瑟縮。頭頂上似乎飄蕩著無數的孤魂野鬼,張牙舞爪,怨氣沖天。謝芳菲縱然是無神論者,也不由得有些害怕。半夜時分人的想法和白天大不一樣,意志要薄弱許多。魔由心生,說的一點都不錯。她感覺眼前有無數的冤魂在向她索命,元宏敗走義陽的那把火,就是她出的主意,一片焦土,寸草不留,生靈塗炭。

  謝芳菲這個時候,恐懼的喉嚨幹癢,只是拼命喘氣,一顆心提上來又放下去,此刻倒希望秋開雨趕快出現,他縱然是魔頭,好歹還是人,大家再怎麼樣也算是同類,不至於嚇怕了膽。如此一想,對他的畏懼不由得減了幾分。強自安慰自己,壓下胡思亂想的心緒,逼迫自己儘量往好處想,死也沒什麼可怕的,就當是償了命。緊張的情緒稍稍有些緩和,幸好謝芳菲不是閨閣中的千金小姐,也曾在亂軍中指揮若定,遇事終能不亂。撐到最後,終究抵不過沉沉的睡意,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謝芳菲抗著寒冷一覺醒來,屋子裡仍然漆黑一片。睡的極其不舒服,又冷又餓,似乎只打了個盹,頭昏腦脹的,渾身無力。摸索著站起來,「砰」的一聲脆響,是桌上的杯盤茶壺摔落的聲音。「哎呀,真不走運,這下連水都沒有喝!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真不知道還要在這困多久,一陣心煩氣燥,狠狠踢了一腳桌子,罵了一句國罵,道:「我今天還不夠倒楣是不是,喝口涼水都塞牙!」沒有控制好力道,踢痛了腳尖,口中逸出一聲急促的慘叫,連忙彎腰蹲下去,邊揉邊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語,不停的咒駡。

  「謝姑娘,你半夜三更倒很有閒情逸致呀,看起來精神不錯」。秋開雨隱在暗影裡,聲音像是從虛無中突然穿透進來,來無影,去無蹤,辨不明方向。

  謝芳菲嚇的握緊雙手,心臟急劇的跳動,差一點喘不過氣來。半晌,回過神來,趁著微微的天光,睜大眼睛,黑暗中努力看清楚屋角上有一團模糊的人影。不知道為什麼,惶恐中有一瞬間的安心。微微放鬆下來,考慮了一下,還是慢慢走過去,怕他連聲招呼都不打,說走就走,這裡和地獄也差不了多少。不由得伸手拽住他青色的衣角,生怕他再次消失,仰頭故意輕鬆的問:「秋開雨你終於回來了!有沒有給我帶吃的?我快要餓死了!你這個鬼地方,千山鳥飛盡,萬徑人蹤滅,我已經喝了一整天的西北風了。」

  秋開雨先是不動聲色,暗自運起內力,全身戒備。待聽完謝芳菲的話,不由得愣住了,有些驚異她的態度,沒想到她還敢近自己的身,半響說:「真是秋某的疏忽,還望謝姑娘見諒。」他看著謝芳菲抓住他衣角的右手,眼神有些冷,卻沒有強行推開。可是謝芳菲渾然不覺。

  謝芳菲一整天忍受生理和心理上雙重的折磨,擔驚受怕,精神萎靡。早已受不了,活不活真有些無所謂了,發洩般滿是怒氣的吼:「秋開雨,你怎麼可以這樣呢!我就算是你的囚犯,天下也沒有餓死的囚犯呀。我再怎麼著到底是一個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還不是由得你宰割,有必要這樣對我嗎?又是打又是殺的,這也罷了,可是我就是死,也不甘心做個餓死鬼!」抹了抹鼻子,有些輕蔑的說:「再說了,你這樣欺負一個不懂武功的女人,算什麼男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起來就心傷,說著說著聲音竟然有些哽咽,真是忍到極限了。

  恐怕秋開雨迄今為止還沒有遇過這種情況,被人當面鑼對面鼓指著鼻子罵「算什麼男人」,傳出去絕對是一件親者怒仇者快的逸事。

  秋開雨有瞬間的錯愕,隨即皺眉,黑暗中冷笑了一下,他秋開雨可不是什麼好人,既沒有同情心,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於是懶洋洋的開口:「謝姑娘言辭要謹慎呀,惹腦了秋某好象很不好呢。至於秋某算不算男人,是不是需要謝姑娘你親自來驗證一下?」斜睨謝芳菲,語氣甚為輕佻。秋開雨向來以君子之流為恥,沒什麼事不敢做。

  謝芳菲猛然一驚,想起白天所受的痛苦,立即收斂,自己也察覺言語上有些過分,逞一時口舌之快,並沒有好處。看樣子還是順著他好一點,免得自討苦吃,於是改變策略,不再出言挑釁。聽到秋開雨最後那句話,臉上不由自主一熱,避重就輕的說:「秋公子當然清楚小妹只不過說著玩罷了。你知道,小妹體質虛弱,至今滴米未進呢,餓的有些糊塗了。說話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謝芳菲這點還是會的,口頭已經在套近乎,很有些諂媚,與白天誓死不吭聲的樣子判若兩人。

  秋開雨閑閑應一聲,不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謝芳菲怕惹的這個魔頭再次魔性大發,還是閉嘴的好,免得多說多錯。剛剛一時失言,現在想起來還有一些後怕。靠著秋開雨旁邊的牆壁挨著,挨了半天,想著該怎麼逃出去,總不能關在這裡坐以待斃。思慮了許久,還沒有理出頭緒,便歪著頭睡了。

  謝芳菲一大早便被食物的香氣吸引的醒過來,餓狼撲虎般搶上去,風捲殘雲。實在餓的狠了,入口即吞,根本沒嘗出飯菜到底是何味道。直到吃了大半才慢下來。秋開雨看著滿桌的杯盤狼藉,皺了皺眉,冷聲問:「現在吃飽了?」

  謝芳菲聞言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尷尬說:「秋兄,小妹一整天沒有吃飯,真的是餓了。我看你一大早的……,不知道有沒有吃飯?一時疏忽,忘記留你的份了,實在是抱歉。」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下的山,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很有些不好意思。

  秋開雨愣了一下,實在沒想到她為這個道歉,竟然還記掛他有沒有吃飯。很久很久都不曾有人對他噓寒問暖,那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了,記憶所不及的地方。人人見到他,不是恐懼便是敬畏,戰戰兢兢,不敢多說一句話。可是他也是人,一樣要吃五穀雜糧,一樣要衣食住行,一樣知寒知熱——儘管他的心分外冷,但是至少還是有心的。心神一時恍惚,怔怔的看了謝芳菲一眼,沉默了半晌,又恢復清冷的神情,說:「謝姑娘既然已經吃飽喝足。那麼,言歸正傳,現在我們就來談一談太月令如何?」

  謝芳菲聽的全身一冷,背脊僵硬,懦懦的說:「太月令現今不在我手上。秋公子若想要的話,不如先放了我……」見到秋開雨猛然緊縮的瞳孔,謝芳菲口中剩下的半截話再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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