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李翔 > 十年懵懂百年心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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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司空轉頭見她臉色蒼白,嘴唇都咬破了,尚殘留有褐色的血塊,整個人氣若遊絲,身下也滿是血污,一動不動趴在那兒,一雙眼睛怯生生望著他,甚是淒慘。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被打成這樣,確實可憐。加之想到一鳴,心中一痛,神色軟了幾分,便說:「你忍著點,這是難得的療傷聖藥,止血化淤,很好用的。」說著一點一點撕開她已嵌入血肉的內衣,親手撒上藥粉,又說:「沒傷到筋骨,只要養個十天半個月就會好。」 雲兒此時哼哼唧唧痛叫出聲,十指緊緊攥著身子底下的床單,臉色慘白。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她擦著額上冷汗,有氣無力地說:「魏公子,謝謝你。」 魏司空挑眉說:「你就這麼放心讓我一個素不相識的大男人給你上藥?再怎麼說,你好歹也是一個姑娘家,難道不知道男女有別,不擔心傳出去惹人閒話嗎?」雲兒轉過頭來,愕然道:「你不是喜歡男人嗎?」言語間早已將他當成女人看待。 魏司空聽了,眼神一黯,轉過頭去不再言語。雲兒忙說:「喜歡男人也沒什麼,跟喜歡女人是一樣的,你不要太難過。」魏司空因為不顧世俗倫常喜歡男人,可謂驚世駭俗,冒天下之大不韙,許多人勸他他都不聽,氣得魏老爺子亂棍將他逐出家門。他背祖棄親,自覺罪孽深重,沒想到結果還害死了孫一鳴,一直為此內疚不已,落落寡歡。 雲兒見他傷心,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握緊他手指說:「魏公子,喜歡男人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反而更讓人敬重。因為你敢堂堂正正說出來,這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我們所有人都比不上你,也比不上孫一鳴。」其實這話不是她說的,而是東方棄說的。 昨日兩人從鴻雁來賓逃出後,東方棄評論燕公子的身手,順帶跟她說起魏司空其實喜歡的是男人時,她瞪大眼睛,吃驚不小,心裡多少有些瞧不起他。一個少年成名于武林的世家子弟,人人見到他都要尊稱一聲「魏少俠」,竟然喜歡男人,這,這,叫人如何接受?當時東方棄便說了以上那番話,令她對魏司空刮目相看,轉而同情他。 魏司空聽了,身軀一震,從來沒有人這麼尊重過他,不但尊重他,還尊重被世人瞧不起的優伶孫一鳴,簡直是人生得一知己,可遇而不可求。他心中不由得一熱,大為感激,說:「你當真這麼認為?」她重重點頭,拍著他手背說:「嗯,你沒有做錯什麼,你不過一心一意喜歡孫一鳴。他雖然死了,可是我想他心裡一定是高興的。」 魏司空黯然道:「不不不,是我害了他……」說著說著,當年一人一劍獨挑「燕山十霸」的青年少俠竟然紅了眼眶,英雄落淚,更使人覺得悲愴。 雲兒搖頭,「魏公子,你沒有害他,你對他如此情深意重,他怎麼會認為你害了他呢?他之所以從容赴死,是因為他心裡喜歡你的緣故。」將心比心,若是有人對她如此,就是死她也心甘情願啊。 魏司空止住眸中即將湧出的熱淚,問:「一鳴在臨死前,說了什麼話?」 雲兒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魏司空和孫一鳴的事,都是東方棄告訴她的,並說當時孫一鳴死時,他和吳不通就在身邊,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所以她為了保命,讓魏司空出手救她,才撒了這麼一個彌天大謊。當下紅了臉,實話實說:「魏公子,對不起,其實我不知道孫公子臨死前說了什麼話……」見魏司空臉上瞬間露出失望傷痛的神情,她忙說:「不過,你別難過,東方棄知道,他說當時孫公子讓人將琴取來,高歌一曲,笑著喝下手中的毒酒,心裡很平和。至於說了什麼話,下次見到他,我再幫你問,可好?」 魏司空聽了她的話,身子一晃,幾乎支撐不住,匆匆站起來就要走。雲兒忙問:「魏公子,你沒事吧?」他背過身去,「沒事。你實話實說,沒有欺瞞我,很好。你就在這兒好好養傷吧,會有人照顧你的。」 雲兒想起一件事,撐起上身,對已經走出門外的魏司空說:「那個燕公子,會不會殺了我?」魏司空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要你不惹惱了他,他便不會殺你。其實他不喜歡殺人。」雲兒聽了,拍著胸脯松了口氣,看來這條小命暫時是保住了。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幸好她福大命大,沒這麼容易死。 魏司空臨睡前想起雲兒,不知她傷勢有沒有好點。他因為想起慘痛往事,一整天抑鬱不已,內心苦悶難以排遣,心想不如去看看她也好。雲兒白天的一番話,讓他心裡很是感激,是以特別照顧她。 他推門進去,見她床前的紗帳已放下,以為她睡了,心想這麼晚了,她有傷在身,不便打擾她休息,還是明天再來吧。魏司空轉身要走時,忽然聽到細細的呻吟聲,極力壓抑著,似乎十分難受。他忙掀開簾帳,見她側趴著,手腳蜷縮成一團,臉色煞白,抖索著唇說不出話來。他忙伸手一摸,只覺得她身子骨冰涼,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熱度,不由得吃了一驚,問:「雲兒,你怎麼了?」 雲兒雙手抱胸,抖著唇嗚咽道:「我冷,我冷……」說話間牙齦都在打戰,他忙扯過被子將她蓋得嚴嚴實實,問:「還冷嗎?」雲兒拼命點頭,喘著氣發不出聲音,十指泛白,唇色發青。他奇怪於此,便問她:「你身體怎麼會這麼冷?」天氣炎熱,大家只穿一件單衣尚受不了,她再體弱怕寒,也不至於如此啊。 雲兒轉過臉望著他,咬牙切齒說:「被打的!」若不是因為受了傷,抵抗力下降,她也不至於這麼快就寒氣侵體,一時間如墜冰窖,冷得難以忍受。她顫抖著手聚起體內剩餘的真氣,按照東方棄傳授的心法口訣,氣運丹田,感覺足底湧泉穴慢慢有一股熱氣一點一點上湧,只是遊絲般的勁氣一碰到體內如同暴風驟雨來襲的寒氣,瞬間就被吹散了,根本無濟於事。 魏司空見她如此難受,忙說:「你先忍一忍,我馬上去叫大夫。」一邊走一邊想,瞧她這樣,莫非是受了寒毒一類的內傷?可是她除了體寒如冰之外,脈息均勻,氣血暢通,絲毫沒有受傷的跡象啊。 燕公子運完功,只覺體內有把火在燒似的,渾身冒著熱氣,擦了擦臉上的汗出來,吸了一口夜晚的冷氣,心裡的燥熱感才好了點。他信步來到魏司空住的院落,想跟他閒談幾句,哪知人卻不在,便問:「司空呢?」 伺候的婢女見了他,忙跪下道:「魏公子往後院去了。」他揮退婢女,轉身往裡走,拐了個彎穿過走廊,只見對面一間廂房門戶大開,燈火通明,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啊啊」的慘叫聲,頗有些恐怖。他不禁好奇,不知是誰大半夜不睡覺,在那兒鬼哭狼嚎,裝神弄鬼。 雲兒冷得全身打戰,吃不住便翻來滾去,口中大叫:「啊……好冷啊……」她一時捶床,一時摔枕頭,房裡乒乒乓乓一陣亂響。燕公子進來見是她,心中立即不高興了,冷著臉說:「你又在發什麼瘋?板子沒吃夠是嗎?」雲兒冷得神志都有些糊塗了,哪還有力氣和他鬥嘴,一不小心壓到傷處,不由得又是一聲慘叫,「啊……」 第六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燕公子大步上前拽住她,口裡惡狠狠地說:「再叫,再叫把你舌頭割了!」雲兒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一股熱氣朝她湧來,本能反應,如饑似渴一般,抬起上身連忙抱在懷裡,長長噓了口氣,好暖啊,總算活過來了。 燕公子毫無防備之下一把被她抱住,刹那間驚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待反應過來,見她閉著眼睛頭挨在自己胸前蹭啊蹭的,臉漸漸漲紅了,死命推她,吼道:「放手,放手!」 雲兒只覺得他像一盆火,猶如溺水之人手中抓住了一根稻草,哪肯放手,反而變本加厲,一雙手在他身上胡亂摸索,拼命取暖。她恍惚間忘了身在何處,將他當成了東方棄,心裡在罵,她都快凍成冰人了,怎麼還不替她運功驅寒,想凍死她是不是?手裡又摸又掐的,一點兒都不手軟。 燕公子倒吸一口冷氣,氣急敗壞說:「你這個瘋女人,放手,快放手!」他拼命甩開像八爪章魚一般黏在自己身上的雲兒,臉都氣綠了,突然感覺到胸前一涼,低頭一看,雲兒的右手不知什麼時候伸進他衣服裡面去了,當場怔得不能動彈,突然「啊」的一聲跳起來,又氣又怒又羞又恨,「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你,你,你……」想到自己居然被她輕薄了,他一口氣鬱結在胸口,指著雲兒的臉氣得連罵人的話都忘了。 「我要殺了你!」燕公子縱身撲上去,掐住雲兒的脖子拼命搖晃。雲兒被搖得頭昏腦漲,呼吸不暢,睜開眼突然見到他,驚醒過來,大叫:「救命啊,非禮了,殺人了……」寂靜無聲的半夜突然爆出這麼一聲淒厲的慘叫,大家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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