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二四六


  「然後,她哭了。」

  窗外的陽光忽然變亮了,閃花人眼,言焓的眉眼模糊在太陽光裡,看不清了。

  「我看得出來,她很害怕,她在發抖,一邊哭一邊抹眼淚,說著……小火哥哥……

  「她撞到了生產線開關,瀝青有的生產,有的裝罐,很吵。她的聲音很小,但我聽得很清楚。

  「她問我,這個廠子是不是中途停產,很多天都不會有人來了。

  「我說是。

  「她又問我,等廠裡的工人來上班的時候,硫酸裡的屍體是不是已經全部腐蝕融化了。

  「我說是。

  「她還問我,硫酸罐子裡有幾具這樣的屍體,這裡是不是成了銷屍的好地方。

  「我說,之前的不知道,已知的有兩個,加上你,是3個。

  「她不問了,又開始流眼淚。

  「然後,我往樓梯上走……」

  言焓聲音很低:「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有刀,但我不想割她的喉嚨。我對她說,沒有殺人動機,沒有屍體,這是完美的犯罪。我準備掐死她。但沒來得及。因為她說,我的完美犯罪要毀在她手裡了。」

  言焓猜到了,遍體生寒。

  「她突然爬起來,跳進濃硫酸裡去了。

  「……

  「我至今記得她的慘叫,她全身燒黑了,撈呂冰的屍體。她拉了水閘,水湧進來,濃硫酸劇烈放熱,液體沸騰。她嗓子啞了,像鬼哭。溫度升高,硫酸沸騰,罐子爆炸,硫酸和他們一起傾倒進瀝青生產線。」

  千陽說,

  「他們消失在瀝青加熱罐裡。爆炸聲會引來員警,我跑了。

  「想過疏通關係,回去清理,但爆炸現場的廢瀝青,個人無法私自處理,全被警方收繳了統一運去垃圾場填埋。所有的證據都被瀝青封存,別說十年,百年之後都不會湮滅。

  「她不肯讓她自己和呂冰冤死,無意間也救了自己姐姐甄暖的屍體,讓沈弋最終看到了『她』。」

  陽光突然更強烈,映著雪地的白光投射進來,言焓臉色慘白,料峭的剪影虛幻在光線裡,眼睛背著光,漆黑深深的看不清。

  千陽把煙頭扔進煙灰缸:「小火,內心極限被挑戰的滋味不好受吧?這就是為什麼,我的身後有那麼多支持者。小火,把紀法拉交出來。不要等我對夏小姐動手,拿她來威脅你。」

  他走過他身邊,「夏小姐跳下去的時候說,你會生找到她的人,死找到她的骨頭。那時我就知道終有一天,我們分道揚鑣,你死我活。」

  ……

  裴隊譚哥等人看見「紀琛」出來和他的律師離開。而言焓始終沒出現。

  大家擔心,立刻跑去小會議室,門卻陡然拉開。

  言焓走出來,看上去很平靜。

  「言隊,關於血樣的問題……」譚哥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言焓臉色煞白,眼神空洞,神情有如抽了魂,只剩一具空殼。

  眾人面面相覷,竟不敢問,也不敢跟著,眼睜睜看他背脊僵直,一步步走遠。

  他起初走得穩當,漸漸,伸手扶欄杆,步履搖晃,突然停下,緩緩佝僂了腰,手撐在牆上,手指摁得發白。

  他身子弓成蝦米,像有人在剜他的心,像會會活生生吐出血來。

  他頹廢,落魄,深深低著頭,肩膀劇烈地抖了起來,卻沒有一點聲音……

  重重看守的病房外,小護士輕聲和言焓交待:「言隊長,甄小姐身體很虛弱,又一直睡不著覺,剛剛她才睡下,你進去了可別弄醒她,讓她休息一下吧。」

  他微微頷首,神情寂定:「謝謝。」

  小護士走了,言焓問守在病房門口的保鏢隊長:「怎麼樣?」

  「沒有出現問題。進出的醫生和護士都嚴格檢查,您放心,沒人可以把她帶出這個病房,更沒人可以用甄小姐威脅您。」

  「紀法拉那兒?」

  「也沒問題。」

  「好。開門吧。」

  他打開門鎖,言焓進去關上門。

  病房裡安安靜靜的,暖氣很足;有一點陽光灑進來,透過白紗簾,溫暖而朦朧。

  甄暖躺在病床上沉睡,臉頰蒼白,沒有血色。

  她看上去虛弱極了。

  只是看她一眼,他早已痛得麻木的心就再次抽疼起來。

  他欺身想吻她,貼近她的唇,將落下,卻不敢,怕吵醒她;怕她見了他受刺-激,怕她眼中的驚恐排斥和抵觸,更怕自己會疼得失去知覺。

  可她的眼她的臉她的唇近在尺咫,他的身體瘋了般叫囂著想吻她。

  他真想親親她啊。

  他緊張而忐忑的呼吸落在她臉上,她沉靜睡著,似毫無察覺。

  他隔著空氣,嗅她的氣息,「吻」她光潔的額頭,「吻」她垂簾的眼睛,「吻」她小巧的鼻子,柔軟的臉頰和嘴唇。

  他挨在她唇邊,不落下,她睡著,沒有醒來。

  見她的手露在外邊,他猶豫再三,想握一握。他碰上她的手,她沒動靜,任他握著,她閉著眼睛,安靜極了。

  他猜想她應該睡著了,不然她或許會掙他的手。

  他垂眸看掌心,她的手小小的,很柔軟。但手心其實有極淺的難以察覺的疤痕。和她親密之後,他發現她身上也有,類似於燙傷燒傷治癒後如何整形也總留有瑕疵的疤痕。

  他早該猜到她當年做了什麼。

  「我……」他嗓子哽了,眼眶也紅了,「我再來看你。」

  他低頭,吻住她的耳垂;她的眼睫極輕地抖了一下,臉卻沒躲。

  他稍稍一愣,摸見她的枕頭濕了。

  ……

  譽城公安,c-lab大樓。

  痕檢實驗室裡,關小瑜給言焓彙報情況:

  「言隊,我們走訪了多家五金店修理店,收集了不少電焊機和切割機生成的小金屬粒,但沒有一個的元素成分和含量與我們發現的相同。」

  「和我料想的一樣,」言焓說,「我猜,他不是從某家店鋪前經過時不小心蹭到;而是自己買了電焊切割的機器。」

  「可他用電焊和切割機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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