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阿基米德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等一下。」甄愛緩緩笑了,「我們先去各個房間搜一下殺死拳擊手的兇器。」

  起居室內的落地鐘指向零點。一行人檢查完房間,一無所獲,全齊齊坐在起居室裡。

  窗外的暴風雨愈演愈烈,女僕端來點心水果熱茶和咖啡牛奶。

  古堡冷清,她往壁爐裡多添了些櫸木,順帶拉上厚厚的窗簾,把風雨和顛簸的海洋關在外邊。

  起居室內暖意濃濃,竟如海中避風港般溫馨。

  或許溫暖與疲倦驅散了大家的防備,一路上只泛泛而談的同路人開始聊天。和以往的玩笑不同,大家聊起各自的人生經歷,時不時加一些感觸和體會。

  模特和演員說起入行的艱辛,幼師說起嚴苛的家長,作家說寫作的孤獨,律師說難以堅守的良心,主持人說身不由己地迎合。

  言溯漫不經心聽著,在想別的事。

  目前三起命案,他不確定是不是同一人所為,但三個案子有個明顯的共同點——現場有條不紊,死者幾乎反抗無能。

  兇手用了輔助藥物?

  言溯從死者表面沒有觀察到異樣。現在沒有法醫和設備,也檢驗不出。

  醫生的案子裡,如果他座位旁的拳擊手和幼師說了真話,沒察覺到異樣,那兇手是怎麼在黑暗中殺身體健康意識清楚的醫生,而沒有引起周圍人警覺的?

  賽車手的死也很古怪,如果女僕小姐說了假話,她是兇手,她怎麼不留痕跡地制服賽車手然後把活著的男人綁到渦輪上去?

  如果女僕小姐說了真話,那這些人裡必然有一個知道賽車手在船上。他從餐廳回房後,出門去殺了賽車手。可為什麼刻意把蠟像吊在纜繩上?

  拳擊手的案子更詭異。門窗緊鎖,所有人都在房外,死者正面受襲擊倒下。房子是密室,兇手和兇器怎麼憑空消失?

  所有人一起挨個搜房子,卻沒有找到兇器。

  言溯大抵看出誰是員警,誰是組織派來的人。可這三起案子似乎不全和他們有關係,還是,他哪裡想錯了?

  對面,主持人聊在興頭上,說了句奇怪的話:「你們知道嗎?死去的拳擊手和醫生之前就認識。」

  「認識?」眾人齊齊看他。

  主持人喜歡受人注視,瞬間找回最擅長的表演狀態,神乎其神地解釋:「拳擊手以前小有名氣,拳臺上表現好,但台下人品不行。沒結婚之前,吃喝嫖賭樣樣都幹。」

  幼師回憶著補充:「我聽說過,當年他喝酒駕車撞死了一個大學女生。」

  「可你不知道內幕消息。」主持人喝了口雞尾酒,臉頰紅得發光,「他不是酒駕,而是看上了酒吧的漂亮女孩。人家是兼職打工的,不是妓,可他把那個女孩強迫了。女孩要報警,拳擊手一急,就開車撞了她。」

  作家插嘴:「那和醫生有什麼關係?」

  「那女孩不是被撞死的。」主持人說,「她在ICU裡昏迷了很多天,脊椎骨折,腿截肢了。女孩的家人準備提起訴訟,要求拳擊手賠償2000萬美元。」

  演員:「我猜猜,拳擊手為了少賠錢,讓醫生把女孩治死了?」

  主持人見美人開口,立即殷勤地笑:「演員小姐聰明。」

  「這麼說,女孩的主治醫生是和我們同行的醫生?」模特好奇地打量主持人,不太相信他的話,「你怎麼知道?」

  主持人不太喜歡模特的質疑,斂了笑容:「幹我這一行,當然消息靈通。我還知道,他故意撞人,卻以醉酒駕車的緣由脫罪了。當然,還是賠了些錢。」他歎氣,「從那之後,他改邪歸正,戒了一切惡習,結了婚,成了好丈夫。不過,今天這麼一看,醫生和拳擊手也算是多前年做了虧心事!」

  一說虧心事,大家都端起茶水慢吞吞地喝,緘默不語。

  言溯和甄愛安靜地對視一眼,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和那兩人的死有關?賽車手呢?他為什麼而死?

  事情仿佛有了亮光,又仿佛更加迷霧重重。

  律師輕輕地說:「雖然不知賽車手做過什麼,但,該不會兇手專殺做過虧心事的人吧?」

  大家聽言,都各自猜測緊張起來。

  管家皺了眉,古板而嚴肅:「即使是犯過罪的惡人,也只有上帝能給予判罰。以正義之名的個人處罰,都是私欲,遠非正道。況且,只要真心懺悔,上帝寬容的心會包容和拯救一切罪。」

  言溯和甄愛不信教義,對此不置可否,但管家先生說的有些道理他們是認同的。

  這一番正氣凜然的話在起居室裡回蕩,在場其他人的心都微微撼動。

  演員頗有感觸地低下頭,良久才抬起:「我以前也做過虧心事。或許在場的兇手知道了,接下來會殺我。可我還是想把同行的你們當做互助小組的組員,幫我一起懺悔……我在競爭一個角色時,找人用惡毒的謠言中傷另一個女演員,她事業大受打擊,後來……聽說她自殺了。或許是報應,這麼多年我一直沒紅過,也沒有讓人記得住的作品。」

  周圍的人都沉默,卻沒有驚訝。

  幼師握住演員的手,寬慰:「只要真心懺悔,你會得到原諒的。」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下子,表面平靜實則飽受心理壓力的眾人,面對旅途中偶遇以後再不會見的陌生人,一個個「敞開」心扉,但真真假假就說不清了。

  模特說她害過走T台的姐妹從臺上摔下從此離開模特圈;

  作家說他看了朋友的草稿後,盜取他的創意發表,從此和朋友絕交;

  幼師說她打罵過一個小孩;

  律師說他曾幫公司逃稅;

  主持人說他曾報導不實消息,導致網友人身攻擊當事人。

  言溯垂眸傾聽,波瀾不起。

  幼師問:「邏輯學家先生呢?你有沒有做過虧心事?」

  言溯抬眸,平淡道:「沒有。」

  兩個字輕輕鬆松,毫無猶豫。

  大家的臉色變得微妙,分明是不相信。

  演員輕飄飄地問:「哪有人沒有可懺悔的事?邏輯學家先生,不用不好意思。做錯事,並不會消減你的人格魅力。」

  甄愛奇怪:「為什麼不相信?我就相信他沒做過虧心事。」

  話一出口,大家的目光更加微妙,仿佛在嘆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真是單純好騙。

  言溯淡淡的,毫不介意。他說的是真話,不在乎別人信不信。甄愛信,就夠了。

  他人的意見,誰在乎?

  演員心裡貓撓一樣,很想知道這個看上去極端正經的男人究竟有沒有做過虧心事。她妖嬈地輕輕含唇,倚在沙發扶手上,嗓音嫵媚,「邏輯學家先生不要擔心嘛!不是說,有傷疤的男人更性感嗎?其實,犯過錯的壞男人更討女人喜歡。」

  甄愛擰著眉心,更加不明白:「為什麼女人要喜歡壞男人?我不喜歡壞男人!」

  言溯垂眸看甄愛一眼,不禁微微笑了,抬眸看演員,神色卻冷淡:

  「很遺憾,我活著不是為了討女人喜歡。」說話間不經意握緊了沙發上甄愛的手。

  他喜歡她,她喜歡他;

  他相信她的好,她也相信他的好;

  這樣就好,他人的意見,誰在乎?

  演員訕訕的,強自笑笑:「學生小姐呢,有沒有想要懺悔的事?」

  甄愛聳聳肩:「我也沒……」話突然說不出口,腦子裡浮現出媽媽死的那一刻,伯特在她耳邊叮嚀:「little C恨死媽媽了,little C想要殺死她!」

  思維頓時一片空白,她,真的不需要懺悔嗎?

  演員一眼看出蹊蹺,溫柔追問:「學生小姐沒有想說的?」

  甄愛早已平復,神色淡淡:「沒有。」

  演員擺擺手,半開玩笑似的輕歎:「不懺悔的人是會下地獄的哦!」

  言溯不悅地皺眉,甄愛卻自在笑了:「下不下地獄,我無所謂。而且,相信我,我就是從地獄來的。」

  除了言溯,在場沒人聽懂了她的話,但也不會繼續追問,畢竟都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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