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阿基米德 | 上頁 下頁
一三三


  演員不死心,抱著手幽幽看著,倏爾彎起一邊唇角:「兩位的關係還真讓人羡慕,這麼說來,你們都沒有對對方懺悔和隱瞞的事囉?」

  這話問得很不禮貌又越距,但甄愛還是第一時間回答得斬釘截鐵:

  「當然沒有!」

  說完,她的心驀地空了一下,因為言溯沒做任何反應。他握著她的手微微松了一點,安安靜靜垂下眼簾,遮去了一切情緒。

  雖然甄愛平時看不太懂人的表情,但她對言溯再熟悉不過,立刻意識到哪裡不對。

  言溯鬆開她的手:「我去下洗手間。」說罷,出了起居室。

  言溯立在鏡子前,用紙巾擦拭手上的水珠。水早就擦乾,他卻走神,手還一遍遍做著重複的動作。

  良久,他瞟一眼鏡子,男人穿著料峭的黑色風衣,清瘦又挺拔,只是臉色分外冷僻。

  洗手間鏡子下角也印著這個家族的族徽,荊棘和紫露草,中間是LanCelot,底端小寫著C@@C。

  他早該把心中的猜想告訴甄愛,而不是等到現在由外人提問他才驀然發覺他對甄愛有所隱瞞。

  在他看來,這是對愛人的一種背叛。

  他無比憎惡此刻背叛甄愛的感覺,憋悶又憤怒,自責又羞愧,他必須馬上坦白。

  言溯用力把紙團砸進廢紙簍裡,動身往外走。洗手間的門開了,女演員婀娜多姿地走進來。

  言溯皺了眉,再度不悅:「我沒走錯洗手間,所以……你是變性人?」

  演員早習慣他的不客氣,一點兒不惱。

  她笑盈盈關了門,扭著身子斜靠在門上,看上去前凸後翹的,軟得像條蛇,「邏輯學家先生覺得我不夠女人?不比你的小朋友更有女人味?」

  她身子一挺,嫋嫋過來:「要是和她睡在一起,骨頭都咯得疼吧?」說著,竟抬手要搭他的肩膀。

  言溯眼中閃過一絲隱忍的厭惡,挪開一步,迅速和她拉開距離。

  他眸光清冷,語帶鄙夷:「原來你不是演員,是妓女。」

  演員眼中閃過一絲羞憤,卻狠狠忍了下來。這個男人還真是……

  她咬咬牙,氣極反笑:「演員和妓女有什麼區別?就算我是妓女,看上你,我也算是一個品位不錯的妓女吧。」

  「同樣,我是一個品位不錯的邏輯學家,」言溯拉開門。

  才出去,就見甄愛紅著臉從女洗手間裡跑出,隨後模特和幼師也出來了,還笑著對甄愛說「沒關係」。

  言溯:「怎麼了?」

  甄愛搓手指:「隔間門壞了,我不小心推錯了門。」

  這時,演員從男洗手間走出來,幾個女人全詫異了。

  言溯倒是安之若素,對她們說:「你們先回去吧。」說罷讓甄愛跟他走:「我有話和你說。」

  走廊的窗子外暴雨如注。

  他扶住她的肩膀,彎下腰直視著她黑黑的眼睛,無比虔誠:「AI,剛才他們說的那個問題……」

  「沒關係。」她打斷他的話,抬手握住肩膀上他溫暖的大手,笑容滿滿,「我信你。再說,我們之間沒有可隱瞞的事情!」

  他的臉色很凝重,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微笑而舒緩:「Ai,我本來準備等案子結束了再跟你說,但是……」

  她閉了嘴,眼珠烏溜溜的,專注又好奇。

  「這座城堡很可能,」他咬咬嘴唇,有些艱難,卻終於說,「是你的家。」

  她愣住,疑惑,不解,不可置信:「怎麼可能?那……管家先生講的那個故事?」她想起什麼,一顫。

  「不要告訴我管家先生說的是真的;不要說那個化學家是我哥哥;不要說那對年輕的夫婦是我的父母;也不要說那個在二戰時賣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是我的祖……」

  她說得太快太激動,喉嚨一梗,一下說不出話來。

  修建這座城堡的人在二戰中研發的武器殺死了太多的人,他們惶恐而負疚地躲了起來。什麼武器會讓他們那麼驚慌,日日活在恐懼之中?

  哈。

  一輩接一輩,一代傳一代,這真是一個邪惡的家族,這真是一個活該受詛咒的家族。

  她不肯相信,執拗地看著他,臉色竭力平靜,卻掩飾不住淒苦:「你沒有證據。言溯,你不要這麼說。這個邪惡的地方,這裡的壞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言溯,你不要這麼說!」

  他的心狠狠一疼,用力握住她的肩膀:「Ai,蘭斯洛特是城堡原主人的家族姓氏。C@@C可能是家族開創者的名字,也可能是你祖父母的名字。我在想,你的父母給孩子起名時,會不會效仿父輩,用兩個C開頭。」

  燭光中,她的臉色白了一度。

  「AI,那串凱撒變體密碼的明文是NQQDNZHWWTDWLTQWC,密文是KILL ONE OR BE KILLED。它的金鑰是一個名字,C開頭的女孩名,Cheryl(謝兒),意思『吾之心愛』,Cheryl是你本來的名字吧?」

  甄愛顫了一下,目光空洞:「即使這樣,一切只是巧合。」

  「是,我一直這麼想,一直心存僥倖,所以沒有問你。Ai,」他輕聲喚她的名字,不知為何沒了底氣,「你哥哥的名字也是以C開頭的是嗎?你先不要說,聽我說。L.J查到Alex的家就在這裡。」

  她望住他:「所以呢?」

  「Alex說他姓La Courage,我曾笑他姓氏奇怪有語法錯誤,現在才明白其實是族徽裡的兩個大寫字母。Ai,L.J還說,Alex在組織裡的名字是……Chace。」

  女孩臉色蒼白,像瞬間冷凍住的水,再沒了一絲波瀾。

  她靜靜看著他,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沒了任何情緒。就像初次見面,她從鋼琴背後繞過來,帶著冬天的涼意,乾淨又疏遠。

  她一字一句,問:「所以,是你,摁下白色鍵,然後Alex,不,我哥哥Chace就,沒了。」

  言溯的心如墜冰窖:「……是。」

  走廊溫暖的燭光在她臉上輝映,卻格外落寞:「是我哥哥騙了你,他說是白色鍵,你才摁的白色鍵。」

  「是。」

  甄愛很輕點了一下頭,一動不動盯著他:「你當時,沒有看出來他撒謊了。」

  言溯內心巨震:「沒有。」

  他有一刹那生氣她的質疑,可瞬間被潮湧般的慌亂淹沒,伸手去拉她:「Ai,我真的沒……」

  她猛地退後一步,躲開了他的手。他的手心於是抓到空氣,空落落的,一如他此刻的心。

  甄愛立在昏黃的燭臺之下,微微笑了,很慘澹,讓人想哭:「言溯,我信你。」

  言溯的心像被重錘無聲擊落,痛徹心扉。

  她微笑:「言溯,我不生氣,真的。我只是,太多事情,想一個人走走。不要跟著我,好嗎?」

  她轉身跑進深深的走廊,再沒了蹤影。

  言溯追過去,甄愛早已消失在錯綜複雜的走廊迷宮裡。

  他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個畫面,他掀開地上的白布,甄愛的蠟像靜靜躺在醫生的屍體旁。當時分明下定決心,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心一瞬間又痛又慌,像萬箭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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