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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那廂大夫來了,一時也未能診出原因來,只要我先吃安神止疼的藥丸,我再不知那些笨大夫會不會情急亂投藥,弄些誤傷孩子的藥來,怎麼也不肯吃,只恨痛得說不清話來。

  一時只聽有匆匆踏來的有力腳步聲,半掩的房門「啪」地一聲差點給人踹翻,安亦辰奔得滿臉赤紅一頭汗水,直撞進來,沖到床邊,一把將我的身子抱住,急道:「棲情,你,你怎麼樣?」

  我也顧不得掙開他的懷抱,只是疼得胡亂扭動著身子,呻吟著。

  安亦辰吼道:「大夫,大夫呢?」

  請來的幾個大夫滿頭汗水,連連躬腰。

  「你們不給王妃診治,杵在那裡幹什麼?」

  我伏在安亦辰臂膀間,清晰聽得到他不規則的劇烈心跳,而胸膛更是不可遏制地起伏著。

  大夫連忙爬到地上回稟道:「王爺,我們診斷過了,可能是腸胃出現了急性病症,但還沒找到病源,只能先吃些止疼的藥丸,止了痛再說。」

  「藥丸呢?」

  「王妃不肯吃,塞在嘴中都吐掉了。」

  大夫惶恐地指著地下我吐出的穢物。

  「為什麼不吃藥?」這個瘋子又沖著我吼。

  「不能……吃……唔……」我倔強地要推開他的身子,而安亦辰已從大夫手中又接來藥丸,居然硬是捏開我的嘴巴,用手指往我喉間塞去。

  我大叫著,用力掙扎著,猛地將牙關咬了下去。咬的可不是藥丸,而是安亦辰正在塞藥的手指。安亦辰的身軀震動了一下,一股血腥味頓時溢滿口中,叫我再忍不住胃部的抽搐,連藥帶著方才吃下的東西,一起噴薄吐出。

  安亦辰驚嚇般縮回了手,卻依舊緊緊抱著我,由著我將穢物大口吐出,嘔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終於氣虛體虧,如棉花般軟倒在他身上,幾乎只有了出的氣,沒有了進的氣。

  而腹中一空,疼痛倒似好些了,不像方才那般痛得死去活來。

  正趴在安亦辰腕間,嘔得盯著他沾滿穢物的淡藍袍子無力喘息時,忽然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入我脖頸,接著是安亦辰顫抖哽咽的聲音:「棲情,你到底怎麼了?」

  我勉強轉過頭去,看向安亦辰。

  安亦辰也正望著我,濃黑的長睫下,居然是滿眶的淚水,輕輕一眨,淚水便滴落下來,逕自飄到我的面頰,與我滿臉的淚水汗水流到了一處。

  「我們為什麼會弄成這樣?」淚水滾出,安亦辰的一雙瞳仁映出我疲憊灰敗的面容,痛憐而無措,倉皇地問著,手中卻不敢動一動,似乎我是羽毛做的,輕輕一動,便會飄去無蹤。

  安亦辰在流淚。

  那個給蕭采繹打得死去活來不曾落下一滴淚的安亦辰在流淚!

  這個意念讓我忽然心疼到極點,忍不住滿腹的心酸,勉強伸了蒼白的手為他拭淚,淚花閃閃地微笑:「我……沒事……」

  安亦辰低低道:「你沒事,就乖乖把藥吃掉,好不好?」

  那口氣,卻已是在哀求了一般,再不見半點原來的雍容溫雅。

  我努力平緩著腹部的疼痛,苦笑道:「我……只是吃了……冰的西瓜……」

  安亦辰轉而怒瞪那些侍女:「為什麼給王妃吃那些冰的東西?」

  侍女連忙跪下道:「回王爺,那西瓜是夕姑姑拿來的,還吩咐了叫趁著冰的快吃,說王妃很愛吃的。」

  夕姑姑!

  流目四轉,早不到了她纖瘦的人影!

  我無力地望著安亦辰苦笑,這場苦頭,我算是白吃了。果然近墨者黑,連夕姑姑都學會了耍心眼。

  安亦辰聽說是夕姑姑送來的西瓜,明顯松了口氣,至少他知道夕姑姑不會拿我性命開玩笑。

  「夕姑姑想做什麼?」

  他疑惑地問著,然後眸光漸漸清明過來。

  橫豎他不是糊塗人,當然不會看不到,我已躺在他的懷中,不再推開他,不再用冷淡或憎恨的目光與他對視,還強忍著自己的疼痛為他拭淚。

  而他自己匆匆趕回,差點給驚得魂飛魄散,自然也不會再放開我。

  是晚,安亦辰叫人將我的衣物箱籠全部收拾了送回正房,然後親自抱著我,把我帶回了原來的房間。

  休息一兩天,我便已恢復過來,而安亦辰不但晚上不出去,連白天也不出去了,只膩在我身畔守著,變著法兒逗我多吃些寡淡無味的白粥。——大夫說,最好近日不要吃任何油膩的東西,結果我只能白粥度日了。

  第六章 月華飄緲夜流珠

  夕姑姑磨蹭到第二天晚上才出現,我狠狠地瞪她,而安亦辰卻很沒脾氣地笑了一笑。他對我又愛又恨,說不準早就想整我一頓出氣了,心裡多半還在謝夕姑姑代他結結實實教訓了我一回呢!

  夕姑姑只是訕訕地笑,道:「你們和好了就好,就好啊!」

  安亦辰笑道:「你明明知道那個雖然痛得厲害,卻要不了命,也不讓人和緩一點說,我當時正在鎮國大將軍那裡喝酒,差點給驚得魂都沒了。」

  夕姑姑老實地點頭,道:「我聽安秀講啦!他一開始說府裡出事,你還沒放在心上,後來一說是王妃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藥也不肯吃,立刻就刷白了臉騎馬就往回趕,趕到府時全身都給汗水濕透了,不知是給嚇的,還是給熱的。」

  她這話明顯是講給我聽的了,無非說安亦辰怎麼怎麼好,叫我不要辜負了。

  我冷了臉,對安亦辰道:「秦王府的規矩,伺侯不好主子,讓主子大病一場,該怎麼罰?」

  「罰?」安亦辰窺了夕姑姑的臉色,嘻笑道:「棲情,她是你奶媽啊,還真罰啊?」

  我臉一揚,道:「就是從輕發落,也該趕出府去。」

  安亦辰揉著太陽穴,眼睛內深深淺淺閃爍著,肯定在想著怎麼為夕姑姑開脫了。

  這時夕姑姑苦了臉道:「可是公主,我沒有讓你大病一場,只讓你大痛一場啊!」

  話猶未了,安亦辰又按著肚子笑了起來,邊笑邊道:「對,對,沒有大病一場,只是大痛了一場。」

  我瞪著這兩個外表看來越來越忠厚,實際上卻越來越奸詐的滑頭,氣苦道:「你們兩個,總是聯成一氣欺負我!」

  夕姑姑抓起安亦辰給我咬傷的手,道:「公主啊,你看清楚啊,這是誰欺負誰呢?你的腹痛已經好了,可王爺的手,不知哪天才能結疤痊癒呢。」

  我白了他們一眼,道:「誰叫他一定迫我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呢。」我當時正痛得厲害,下口著實不輕,隔了兩天了,安亦辰的手指頭還是青腫一圈,不斷滲著透明液體。

  安亦辰笑道:「棲情這丫頭,本來就是一口的毒牙,誰不知道她是個尖牙利爪的小老虎啊!」

  我聽了,豎起指甲就往安亦辰手上抓去,道:「說我小老虎麼?再見識見識我的爪子吧!」

  安亦辰輕笑一聲,迅速抓了我雙手,已將我按倒在床上。

  夕姑姑立即識趣地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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