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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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將軍,有……有個奸細撞過來了!」 那人側頭看著我,似在仔細辨認著什麼,好久之後,才忽然發出一聲驚叫,縱身跳下馬來,撥開士兵們的刀劍,驚呼道:「你,你是棲情公主麼?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我抹了把頭臉上的雨水汗水,努力撐起頭去看眼前這人,終於也認出,原來這人是杜茉兒的丈夫,安亦辰的部屬仇瀾,頓時笑了,道:「仇將軍麼,你來得正好,這馬不聽話,我就扔給你吧。把你的馬借我騎下。」 我丟開了我的馬,躍上仇瀾的馬匹,徑向前沖去。 我很為我還能躍上馬匹的體力感到欣慰,看來人快死的時候,潛力最是無限。 身後的雨幕中,有人在驚呼:「馬,這匹馬死了!似乎是活活累死的!」 死了好啊,死了不是種解脫麼?我在風雨中燦爛地笑。 「天,那麼那個棲情公主……」 棲情公主也死了,被一個叫白衣的人,活活淩遲。他們遇到的,不過是個趕路的瘋子而已。 仇瀾的馬到底是安氏的,總不如肅州的馬馴服。奔了半個時辰,我已被它甩下去兩次了。 第三次被它甩下馬時,我臉面向下,吃著了大雨的泥水,一陣陣的噁心直泛上來,讓我吐個不住。而那該死的馬兒,這一次居然沒有停下來,瘋狂地一路跑出去了。 沒有了馬,我用什麼去肅州,走著去嗎?我強忍著噁心,要從泥漿裡爬出來。到底是泥漿太滑,還是我的腿太軟?我拼命在泥漿中掙扎著,只徒勞地將更多的泥漿結結實實滾在衣衫上,如同一隻垂死的泥鰍,勉強地在骯髒的泥水中擺著鰭和尾,卻始終爬不起來。 一匹馬從我身畔疾馳而過,又濺我了滿頭滿臉的泥漿。我爬在泥水裡,用胡亂用濕透的袖子擦著眼睛。一定是有沙礫濺入眼中了,我看前面的路,都是模糊一片。 可袖子上一樣是澄黃的泥水,眼睛給擦得又澀又痛,連耷拉下的睫毛,都在紮刺著眼瞳。 又是一陣噁心傳來,我的身體更覺虛軟沉重,伏在泥水裡吐著酸水,無望地想著該從哪裡再去找一匹馬來。 若是見不到宇文清,我死不瞑目。 方才從我身畔一竄而過的馬兒在前方長嘶一聲,忽然撥轉馬頭,又往回沖來,然後在我跟前幾步的地方頓住,好久,我才聽到男子無法置信的顫音:「棲情,真的是你麼?」已從馬上躍了下來,將我從泥水裡挽起。 瘋狂地雨幕下,我勉強認出眼前是一個青年男子,看起來臉好熟,那雙焦急的眼神是繹哥哥麼?我將自己髒兮兮的手摸了摸那人的臉,問道:「是繹哥哥麼?」 轉而一想,繹哥哥已經死了啊?用力搖著頭,努力讓我眼前的幻影消失,再向摸那人的臉。 那人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強烈情緒,盡力小心地低聲回答:「棲情,我是安亦辰啊!」 我定了定神,總算看清了,沒錯,是安亦辰,可他見了鬼了麼?臉色那麼難看? 我笑了笑:「安亦辰,上次我救了你,是不是?」 安亦辰焦急地望著不斷下著大雨的天空,道:「是,你救了我。我們找地兒避會雨再說話。」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和你說話啦!你若記得欠了我這個情,就把你的馬兒借我吧!」 我伸出自己給雨水泡得虛白的手,踉蹌向前沖著,緊緊攥住那韁繩,倒似攥著自己的性命一般,然後踩上馬蹬,竭盡全力要把另一隻腳送上馬去。 誰知安亦辰的馬比仇瀾的更不聽話,立刻長嘶一聲,昂首踢蹶,生生將我甩下馬來。 安亦辰看著我纖如落葉在雨中忙亂的身影,似給驚得呆住了,但見我掉下馬來,倒也能反應敏捷地將我接住,半攬半抱於懷中,然後如給燙著了一般,迅速將手搭上我的額,已驚呼起來:「棲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你在發高燒!」 「我知道,我知道!」我從他手腕裡掙扎出來,叫道:「可我一定要趕去,一定要趕去問清楚……」 我終於又捉住了馬韁繩,哆哆嗦嗦又要往馬上爬去,卻在忽然之間被提了起來,連腳都騰空了。 安亦辰眼圈通紅,滿臉驚惶地將我抱到了懷中,一聲聲促問:「棲情,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誰把你害成了這樣?你不該在肅州麼?你不該在你外祖的府第裡開開心心過著麼?」 開開心心? 那是什麼感覺?我慘厲地笑,忽然伸出手指在安亦辰臉上狠抓了一把,厲叫道:「你放我下來!不要耽誤我趕路!」 安亦辰一側臉,避過了我的手,脖頸上卻已迅速被我抓出了幾道血痕,他恍若未覺,將我更緊地抱到懷中,一躍上馬,叫道:「你趕什麼路?再折騰下去你的身體一定受不住了!你知道你現在已經成了什麼樣子了麼!我帶你去看病,你乖乖別動。」 他用他同樣濕淋淋的外袍裹住我,溫暖的體溫隔了兩人單薄的小衣傳到我身上,反讓我冰冷的軀體哆嗦得更厲害了。是冷得太久,已經沒有辦法接受正常的溫暖了麼?我也顧不得想了,只是用力地掙扎著,而安亦辰居然毫不理會,撥了馬就折返身,顯然想帶我回軍營。我想到我辛辛苦苦好容易走出的那麼遠的路又要給他斷送,頓時尖厲地叫了起來:「我不要往回走!我不要往回走!」 努力伸出手來,手嘴並用,向能抓到咬到的地方狠命地抓去咬去。 安亦辰呻吟一聲,頓下馬,問:「那你說,你要到哪裡去。」 「越州!我要去越州!」我的嘴中一片鹹腥,隔了小衣,安亦辰的胸前已被我抓咬得泛出一片殷紅,又給雨水沖淡了,泛出陣陣的腥味,竄上我腦門,只覺胸口越來越憋悶,胃中的抽搐也越來越厲害,再也無力抓撓他,低了頭在他懷裡幹嘔,卻什麼也嘔不出來。 安亦辰垂了眼望我,音色溫軟得像在哄小孩子一般:「好,棲情說去越州,我們就去越州。你乖乖地坐穩了別動。」 他果然重又轉過馬來,向前奔去。 我眼看路線對了,舒了口氣,渾身更是酸軟了,慢慢將垂了下去,眼睛也漸漸迷蒙。 「棲情,棲情,你別睡,振作些!」安亦辰不斷用手掌撫摸我的軀體,將掌心的溫度,往我顫抖著的冰冷身體上傳送,聲音驚懼,似怕我一睡再醒不過來一般。到底是他的手掌特別大,還是我的身軀特別瘦?他的手掌幾乎可以覆住我半個後背。繹哥哥的手掌也很寬厚,而白衣的手指根根纖長,倒有些像是琴師的手。 繹哥哥!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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