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
心口烈烈如焚,似已燒得寸草不留,滿目焦枯;可依舊有一把火,在灰燼中熊熊燃燒,燃燒殞滅的,是我傾盡心力的愛情和生命! 腳下又在虛浮,陣陣暈眩,把靈堂裡所有的白幔往下壓來,令我眼前陣陣模糊。 侍女忙上前扶我,要拉我到一邊坐下。 這時一旁已有人下令:「蓋棺!」 已是四月天氣,路上走了好幾天,蕭采繹的屍體已開始發黑變質,自然得儘快釘棺下葬了。可我從此後,不是再也見不到我的繹哥哥了麼! 「不要蓋棺!」我沙啞著嗓子叫嚷,用力地推搡著人群,緊緊趴在棺木上,死死地盯著蕭采繹,看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將他的容貌,狠狠地釘到心口,釘到腦海,釘到我靈魂的最深處。只因我的繹哥哥,也用他靈魂的最深處,那麼深深,深深地愛著我! 而痛楚依然在靈魂深處延續撕裂,在我的靈魂深處,以及繹哥哥的靈魂深處…… 「給我把剪刀!」我叫著。 眾人愕然。 我淒厲地叫了起來:「給我一把剪刀!」 蕭融點了點頭,示意下人拿給我,卻也緊張地走近我,柔聲道:「孩子,你繹哥哥也盼著你好,盼著你開開心心過著呢,可別辜負了他!」 我打散頭髮,接了剪刀,將那頭如雲烏髮,狠狠絞下,一剪,兩剪,三剪…… 滿廳寂靜,無人敢勸,無人敢攔,無人敢如蕭采繹那般怒氣衝衝奔過來,奪下我剪刀,罵我一句瘋子,再將我摟到懷中,溫柔地喚我棲情妹妹…… 如雲青絲,被我灑落棺中,纏纏繞繞,依于蕭采繹身畔,生動如我撒嬌時伏在他的胸膛,黑髮離披…… 我向著棺木跪倒在地,淚如雨下:「請把我和繹哥哥的頭髮結在一起。我要和他做結髮夫妻。今生今世,蕭采繹是我皇甫棲情的結髮丈夫!我皇甫棲情是蕭采繹的結髮妻子!」 「好……好……好孩子!」外祖一把抱住我,終於放聲大哭:「你只要有這片心,繹兒就該瞑目了!」 我悲慟地望著棺木一點點闔起,軟軟倒在外祖懷中,泣不成聲。 繹哥哥,你喜歡我做你的妻子,不喜歡我做你的妹妹,那麼,我就做你的妻子好了。 因為你永遠是我最愛的繹哥哥,正如我永遠是你最愛的棲情妹妹。 白髮人送黑髮人,肅州蕭氏,不得不再次承受這樣的痛楚和無奈。 蕭況、蕭采絡緊急處理好散敗的軍隊,回來參加兒子、弟弟的葬禮。 而我,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以蕭采繹妻子的身份哭靈守喪,一點不漏地參加了喪葬全部程式,直到落棺下葬,七日招魂完畢。 秦夫人一直說,這樣對我的將來肯定不好。 我望著蕭采繹落葬的方向凜冽地笑。 將來?我還有將來麼? 蕭采繹落葬的第二天傍晚,我趁了全府上下忙得人仰馬翻,正是懈怠的時候,換上了男裝,用帽子將只及肩膀的黑髮掩住,藏了把利刃在袖中,悄悄出了府,縱馬沖出了肅州城。 是的,我要離開肅州。 我要去越州,找宇文清,找我曾經的白衣。 他欠我一個解釋,一個承諾,以及,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 宇文清,白衣,欠我的,你要用血來還! 天很熱,有時又很冷。 冷到我渾身哆嗦時,我才意識到天在下雨,雨下得很大,鋪頭蓋臉砸下來,眼睛都睜不開,連馬兒都不安地蹬著蹄不肯受拘束。 烈日以及暴雨底下,我在馬上淒冷地笑,唇邊一條條傷口,是被自己牙齒咬破的痕跡。 到出發後的第四日,我渾身滾燙,便知道自己發燒了。 計算路程,應已到了滄南一帶,等過了延陵,便是越州地界,這樣晝夜兼程,頂多三五天,也便到了。 便是發燒,也不致三五天內便死去吧? 便是註定要死去,我也要見到宇文清後才能死。 又是大雨。 我忍著喉嗓口的疼痛和頭腦的暈沉,勉強執著馬鞭,驅馬向前沖著。 馬兒不馴地嘶叫著,走得東倒西歪。它本是蕭府中最神駿的馬匹,方才一路帶我出來,連蕭家那麼大勢力,都無法追回我。但經了這幾日折騰,它已只剩了一副骨架子。 我用起全部力道,狠狠地抽這可憐的東西,心裡卻在祈求,祈求馬兒能平安將我帶到越州城。 到了越州城,它就自由了,因為我將永遠不需要騎馬了。 模糊的雨影中,我看到前面人影幢幢,不知有多少人在雨中行走。我撥著馬頭,想讓到一邊。可不知道是我眼光指揮錯了方向,還是馬兒眼花竟沒看到那麼一堆人,它居然直直撞進了那堆人影。 喝罵聲一片,又有誰用長矛和長戟狠狠打我的馬,馬兒長嘶一聲,兩腿一軟,已跪倒在地,拼命掙扎。 我也毫無疑問地直栽下馬來,撞到一人身上,方才落地,也不覺疼痛,從泥水中爬起來,正要去牽我那匹馬時,大雨之中,四處伸來了冷亮兵刃:「奸細,哪裡來的奸細?」 我有氣無力道:「什麼奸細,我要趕路。」 我依舊去牽我的馬,努力要將它從泥水裡拽出來。 那些人看來全是士兵,見我完全無視那些刀劍,一時倒也怔住,並不敢真的刺向我。 「出了什麼事?」後面有一人騎了馬奔向前來,喝問道。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