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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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叫道:「殺啊!殺啊!我們家人都被殺光了,也不能饒過他們啊!」 明明是平民百姓,卻紛紛從破衣爛袍裡拔出明晃晃的刀劍來,直向身邊的騎兵砍去。 這些人,自然是奉命保護我們順利出關的侍衛。他們本是精選出來的宮廷侍衛,又經歷了破城出逃的一番血戰,母親和我心懷感激,這幾年對他們體恤有加,直至今日,都成了不折不扣的死士了。此時見我與母親遇險,更是不惜性命冒險與十倍於己的敵兵硬拼,無非是製造混亂,以方便我們逃走。 杜子瑞明知這些人必是我們的部下,不由得變了臉色,喝道:「敢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此令一下,雙方立即交鋒,但見黑暗中那些交錯而擊的人影,紛紛貼身肉搏,刀劍縱肆處,血雨橫飛,慘叫不絕,新鮮的血腥味和前夜留下的腐臭味交織,熏得我陣陣眩暈。我抬頭看母親時,那黑色草灰下的膚色雖然看不出,但眼中的迷離和虛弱已顯而易見。 再不儘快逃出,只怕我們兩個都得暈倒在這裡了。 顏遠風顯然感覺出了我們手間傳來的顫抖和不安,將我們緊緊拉著,在四周侍衛的暗中保護下,夾雜在驚慌喊叫的難民中間,向前沖去。 杜子瑞明知方才見到的可能就是我們,眼看混亂突起,猶在留心我們,此時已指住我們高叫道:「攔住他們!」 前方侍衛一言不發,只推著難民向前湧著,暗中的侍衛又將攔過來的騎兵接連捅死數人,頓時將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本來一些準備湧向我們的騎兵,立刻轉頭去對付動手的侍衛。 顏遠風趁機拖著我們又向前沖出一段,回頭看時,又有兩名侍衛被騎兵劍戟齊下,戳成了肉醬。我又恨又怕,而母親腳下已完全軟了,幾乎是被顏遠風半摟半抱向前拖著。 而杜子瑞還在大叫:「攔住那一男二女!」 眼看前方騎兵又在難民中逡巡尋找,哪個才是杜子瑞下令要攔下的一男二女,我暗暗將一把利匕藏在袖中,滿腔悲憤地等待機會。 若想殺我抓我,好歹也要你們先付出幾個生命的代價! 這時後方騎兵忽然一陣喧鬧,接著是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雷鳴般隆隆而來,越傳越近。 「杜將軍,杜將軍!是宇文頡!宇文頡來了!」被難民堵住路口,傳令兵一時見不到人群席捲中的杜子瑞,只在一旁高叫。 別說杜子瑞,連我們都驀地變了臉色。 我聽到顏遠風低低向母親說道:「婉意,我絕不讓你再落到宇文氏手中。我寧可讓你死。」 我心裡一寒,側了臉看顏遠風,只見他雙眸積鬱著如夏日裡暴雨即將來臨時那般厚重的層層陰霾,隨時可能傾下不知積蓄了多少年的恨痛悲怒。這哪裡是我那一向憂鬱而溫和的顏叔叔啊,他甚至沒有問過母親是什麼意思,直接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顯然是打算付諸行動了。 母親眸中有淚,泛著清苦的笑意,艱難道:「好。我也寧可……死在你手裡。」 顏遠風咬緊牙關道:「你放心,橫豎……你不會寂寞。」 「我不會寂寞……」母親說著,淚水終於滴落下來。 我幾乎要掉下淚來,卻將手中暗藏的利匕捏得更緊,那被迫面對死亡時的淩厲決絕再次回到我體內,我無畏地望著近處嘈雜混亂的人影,遠方緊追而來的火把如星,一面向前沖著,一面無聲無息地刺了靠近前來的騎兵一刀。立刻有後面的侍衛上前,幫我將他推倒,補上一刀。 又是一團混亂。 「列隊!準備應戰!」人群中,忽然傳來杜子瑞的大聲高呼,「讓開一條路,放所有難民離開!」 我們怔了怔,趕忙向前跑去。 直到沖出老遠,將大片的廝殺聲拋諸腦後,我才敢回過頭去,望著火把明燦處明滅的人影。 兵刃交擊和呼喝喊殺聲正源源不絕傳來,更不知明日此時,回雁關會增加多少客死異鄉的冤魂。 我只是不明白,以杜子瑞所帶的人馬,要想把難民一網打盡,殺個雞犬不留並不是難事,為何直到最後,他寧可將所有人都放了,都沒有下那個格殺令?難道他接到了誰的命令,想要留我們活口嗎? 一時也想不了太多,眼看我們越走越遠,母親已被顏遠風負在背上,我也覺得腳上已磨出泡來,疼痛不已,幾乎邁不開步來。侍衛們有的死了,有的沖散了,跟在我們身後的,僅剩了兩人而已,此時見我疲乏,一左一右挽住我,半扶半抱著向前踉蹌著。 我認識這僅剩的兩名年輕侍衛,一名姓丁,一名姓武,這二人在當日出宮途中曾被安亦辰的追兵斬殺成重傷,後來他們養好了傷,居然千里迢迢又趕到異族他鄉的黑赫去與我們會合。 當下我見二人憂心忡忡,勉強笑道:「小丁,小武,瞧,我們這不是沖出來了嗎?沒想到宇文氏也能幫我們這個忙啊!」 小丁笑道:「公主說的是,我們越過了這個山頭,就可以休息一會兒了。公主,再堅持一會兒。」 我咬牙道:「我沒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恨恨地又回頭向後望了一眼,道:「安世遠!安亦辰!哼,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讓他們嘗嘗被人追殺得無處可逃的滋味。」 會有那麼一天嗎?我憑什麼去報仇?憑我這個早已是虛有其名的公主身份?還是憑早已坍塌的大燕王朝? 漫天悲愴,如同此時肆虐的寒風,鋪天蓋地包圍著我,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武沉默片刻,道:「安氏已和回雁關打了好多天了,宇文氏應該知道皇上被安氏帶走的消息了吧?為什麼不派人追擊安亦淵,卻派人到這已是空城的回雁關來?」 這時前方走著的顏遠風頓住了腳步,冷然答道:「要麼,是宇文頡得到的消息慢,還不知安氏已將陛下帶走;要麼,是宇文頡得到的消息快,知道太后、公主都已到了回雁關。」 我悚然道:「他們是沖著我們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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