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倦尋芳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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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蕭寶溶清瘦頎長的軀體,沉靜帶了疲乏的面容,我嫣然而笑:「三哥放心,我再不會惹事生非,讓三哥憂心著急了。」 蕭寶溶便寬慰一笑,攜住我的手,向內行去。 我悄悄地問:「我們去見大皇兄麼?」 蕭寶溶腳下不停,輕輕嘆息:「阿墨,不先見見如今南朝真正的主上,我們見不到我們的大皇兄了。」 可武英殿,是齊帝平時燕居和召見心腹重臣的地方。 除了大皇兄,整個大齊都不該再有人坐到武英殿的主位。 我的手裡有冷膩的汗水冒出,把蕭寶溶的手都沾的濕了;可蕭寶溶始終指尖微涼,掌心溫熱,並無一絲汗意。 大殿之中,往日端坐或斜欹在榻上的永興帝蕭寶雋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氣宇軒昂眉目清雋的中年男子,原來的征西大將軍、臨海公,如今的攝政王蕭彥。 再隔兩天,我們是不是都得改口稱他為皇上? 蕭寶溶上前,只依親王之禮相見,眉目依然是一慣的清雅恬和,「攝政王,這許久在京中主持大局,辛苦了!」 「惠王太客氣了,請坐罷!」 蕭彥淡淡和他說著,深邃的黑眸一轉,落到我身上,已有溫煦笑意盈出,見我也在以親王之禮相見,上前親來挽扶道:「阿墨,吃了不少苦吧?清減了這許多!」 即便他真的當了皇帝,沒成親前,他也不能這般稱呼我的小名吧? 悄悄望向蕭寶溶時,他正略顯黯然地望著我,給了我一個不可發作的暗示。再一次淪落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面,不忍也得忍了。 不動身色地謝了攝政王的關心,我退後一步,站到蕭寶溶身後。 §清夢斷,一夕成憔悴 總算蕭彥還沒直接坐到龍椅上,而是在下面的案幾前坐於上首,方才和蕭寶溶說話。 蕭寶溶身份原比他尊貴許多,此時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在下首坐了。 蕭彥大約早知蕭寶溶要來,穿的是石青底子的行蟒團花大袖親王服飾,腰束金玉大帶,頭戴卷雲冠,加上他百戰沙場的凜冽沉肅,居然頗有王者氣概。 反觀蕭寶溶,他的氣度雖是絕佳,一路風塵被匆匆帶入宮來,輕袍緩帶的不羈裝束,逸出江南名士的出塵風骨,清雅有餘而威霸不足,倒似被請入宮的客座。 我雖是憤懣,到底不敢吱聲惹事,默然在蕭寶溶的身側站著。 蕭彥冷肅的眼眸從我身上掠過,暫態溫軟下來,笑著指住蕭寶溶旁側的座位,說道:「阿墨,累了許多日子,別站著了,快坐吧!」 我順從地坐了,眼光瞥向蕭寶溶時,他正神色恬淡地將纖長的手指滑過白瓷青花的茶盞,沉靜地坐著,緩緩地將目光飄過殿中的幾名宮人。 自然物是人非,早不是我們熟識的人。 雖說與永興帝的情感遠不能與蕭寶溶相提並論,可此時我也不由為我那重病的大哥捏把冷汗了。 蕭彥這老狐狸也沉得住氣,一邊笑盈盈地打量著我,一邊悠閒地品著茶,許久才道:「這次阿墨能平安回來,多虧了惠王一片愛妹之心啊!」 蕭寶溶輕輕一笑,淡淡道:「攝政王大約在笑話本王的婦人之仁吧?」 蕭彥笑了起來:「惠王錯了!本王很欣賞你的婦人之仁!」 正因為蕭寶溶的婦人之仁,才給了他奪權之機,他這句「欣賞」,大約也是發自內心的吧?可惜從他口中說出,便是平平淡淡,也帶有了鋒銳的譏損之意。 蕭寶溶尊貴慣了,此時給一損,如玉的面龐便泛出了清冷的淡緋色。他端起茶盞了,輕抿了一口,神色才略略平復,問向了蕭彥:「本王走後,朝中大事都由攝政王處理,敢問攝政王,如今攝政王效忠的聖駕何在?」 蕭彥面不改色,淡淡笑道:「惠王是個聰明人,既然回到京中,什麼該說,什麼該做,不用我教罷?」 他竟完全無視了蕭寶溶的質問,赤裸裸地表明自己的野心,讓人為之氣結。 蕭寶溶臉上的淡緋色已完全褪去,敷著一層清寂的蒼涼雪白,如同大雪天冷清黯淡的天空。 我正為他擔憂時,他已低沉地開了口:「請攝政王保全齊皇室宗祠,保全齊帝性命,不要累及我幾位兄弟和其他皇室子弟。」 「沒問題。」蕭彥答應得很快,「為了讓惠王安心,我已特地令人將惠王妃和惠王的三位兒女接到宮中來,確保他們安全無虞。至於其他人……實話說,只要惠王回來了,我還不曾放在眼內。」 我的背脊上有嗖嗖的寒意冒過。 他的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京中齊皇室眾子弟,他並沒有放在眼裡。惠王蕭寶溶若是流落在外,他顧慮這些人可能和惠王聯手反擊,說不準會斬草除根,解決後患;但若惠王降他,這些人再無指望,只能隨著惠王屈服,蕭彥只需控制惠王一人便可以了。 惠王妃和惠王的兒女,已成為蕭彥所抓的人質了。 如果我沒料錯,即便蕭寶溶降順了蕭彥,蕭彥大約也不會輕易放了他們和蕭寶溶團聚。 我能想得到的,蕭寶溶當然也能想得到。但他只是默默撚著茶盞,一言不發。 蕭彥繼續道:「齊帝目前居於上陽宮養病,惠王兄弟情深,不如從今後也搬過去吧,也好有個照應,對不對?阿墨是個女兒家,不方便一起跟過去,就還住回蕙風宮去。橫豎隔得也不遠,想見你們時,走上幾步也便到了。惠王,你認為呢?」 蕭寶溶嘴角一欠,淡淡回答:「成亡敗寇,本王無話可說。」 蕭彥笑道:「怎可無話可說呢?該你說的話,還是要說的。惠王蕭寶溶,才華絕世,風骨無雙,本王要借重的地方還多呢!」 蕭寶溶苦笑道:「哦,本王既已回京,自然聽憑攝政王發落處置。本王……聽命便是。」 「三哥!」我已忍不住叫出聲來。 即便一切在預料之中,可眼見蕭寶溶一身蒼涼如雪,說出了聽命於人,甚至由著自己原來的臣子處置的話語,我還是禁不住的滿心酸澀惶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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