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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這一晚,我沒有再如春天一般,畏縮地一個人向隅而睡,反和這個我最厭惡的男人相擁而臥,並且一直緊緊摟著他的腰。

  而他居然也將我抱得極緊,溫暖的鼻息,和極陽剛的男子氣息,混和在錦衾裡棉花的清香中,兜頭籠著我,澱入我長長的睡夢之中。

  早上模糊聽到些動靜,那堅實的臂膀似將我放開了。模糊地意識到,應該到了起床時間了,今日是大年初一,身在敵營,更不能懈怠。可我從不曾經歷過這樣激烈的男女之事,只是犯困得厲害,半醒不醒間,察覺無人來喚我起床,遂又將頭埋入被窩,鴕鳥般紮頭大睡。

  再度醒轉時,只見輕羅和連翹端著洗臉水候在床邊,正試著水溫低低交談。

  我撐坐起身時,她們已喜盈眉梢地走上前來,披了中衣,又為我取來一件寶藍蹙金繡飛鳥戲百花的交領長襖,一條月白色石榴裙,急急為我穿戴。

  身在異地,我很少在衣衫上留意,但確定即便是份例中送來的衣裙,也沒有這麼招搖晃眼的。

  「這是我衣服麼?」我打量著這身顯然過於隆重的衣袍,皺眉。

  「沒錯,是皇上賜的。」輕羅喜孜孜道:「皇上看來對娘娘實在是喜歡極了。娘娘想啊,今天是什麼樣的大日子啊,皇上起身的第一句話,便說,讓墨妃睡著,別吵著她。後來管公公就送來了這身衣袍,說是皇上叫找出來的,單單賜了娘娘,叫今天穿上呢!」

  我並不愛這樣鮮豔的顏色,但我不會傻到去和拓跋軻較勁。

  失去的早已失去,留戀也是無用,不讓自己失去更多才是最重要的。

  見她們端來水盆,我皺眉道:「回瓊芳閣吧!我先洗個澡。」

  昨晚……

  很瘋狂,很痛快,如踏雲端的極度愉悅。

  可惜,那愉悅終究只能讓我一時暈眩。清醒過來,我的第一個想法,還是嫌自己給弄髒了,迫不及待地想清潔自己。

  連翹聽我說要回去,立時急了:「娘娘,這會子再回去,怕是來不及啦!皇上先去軍營慰問在外征戰的將士,估計巳時三刻左右,就該回宮接受後宮諸妃和宮人朝賀了;到午時,會在文德殿接受百官朝拜,並大宴群臣。」

  我納悶道:「現在幾時了?」

  「怕已巳時二刻了。」

  我一驚,脫口道:「這麼晚了?怎不早些叫我起來?」

  輕羅笑道:「皇上金口開了,說了不許吵娘娘,誰敢來驚動?」

  算時間的確不夠洗浴了。

  我無奈,只得讓她們先去知會瓊芳閣宮人,將熱水香湯預備好,待我見過拓跋軻,即刻回去沐浴。

  衣衫的顏色耀眼華貴,再散著發綰小髻就不合適了,遂讓她們幫我綰了個半偏不偏的墮馬髻,不顯得衣衫唐突就行。

  北魏侍女中,連翹已算是手巧的那類了,不過和江南惠王府調教出來的小落小惜比,又差了一大截。同樣的墮馬髻,連翹綰出的,總覺生硬了些,遂髻上插根銜一串紫水晶的鳳頭金釵,慢悠悠在髻邊晃蕩,看來才好些。

  隨便吃了點早膳,輕羅便拿來狐狸皮的斗篷給我披上,扶我先到外殿去坐著。

  這斗篷也是管密那邊送來的,靛藍的底色,隱著牡丹的暗花,風毛出的極好,式樣更是華麗尊貴。我本擔心自己面容稚嫩纖柔,襯不住這樣招眼絢目的衣袍,誰知配著這些華服,反將原來過於嬌弱的面龐襯出了幾分雍容貴氣,有點後宮貴婦的氣度了……

  可我只要做我隨性快活的公主,無憂無慮地安然生活在兄長的羽翼下,我錯了麼?

  大殿中已有宮妃們在等著了,彼此應該都是熟識的。拓跋軻沒來,便自在地抱著暖爐寒暄說笑。忽見我過來,一時笑聲低了下來,然後便有那曼妃笑著說道:「哎喲,墨妃妹妹大喜啊!新年頭裡便得了這樣的寵愛,日後若能為皇上誕下皇嗣,只怕連皇后娘娘都得禮敬妹妹三分呢!」

  論起今天本是一年中的大日子,若是以往在惠王府,即便下人過來道個喜,也該封個紅包賞下的。但我憶起蕭寶溶在我被擄前晚,還提起過要陪我在相山過除夕的話,再也懶得去應付那群笑不應心的妃嬪。

  靜待諸妃的應和聲落下,我也不去見禮,自顧在最下麵的圈椅坐了,淡淡笑道:「姐姐說笑了。寶墨從小看過面相,最是福薄命苦,哪有這資格為皇上誕下龍子龍孫?倒是姐姐通身富貴氣派,又身強力壯的,侍寢這麼久,一定早為皇上誕下兒女了吧?」

  曼妃臉色微微一紫,哼了一聲,道:「我還沒那個福份。」

  我故作詫異,目光在諸妃臉上一轉,說道:「那麼,不知哪位姐姐有了那個福份,讓皇后娘娘都禮敬三分?」

  一旁便有妃子耐不下性子,冷哼一聲,道:「皇上至今未有皇嗣,難道妹妹不曉得麼?」

  我詫然笑道:「這可奇了,皇上這般健壯的人,怎會沒有皇嗣?姐姐們說笑吧?」

  我真顯出一臉無辜來,倒讓這些人一時無語,研磨地盯著我,判斷我是不是真的糊塗至此。

  許久,那錦妃才道:「皇上無嗣,如今又格外疼愛墨妃妹妹,因而我們這些侍奉的,才盼著墨妃妹妹儘快為皇上誕下皇嗣來,也減了我們一樁心事了!」

  說得真是賢慧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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