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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木槿挑著眉眼瞧她,白淨如玉的面龐映著絢爛盛綻的錦繡槿花,愈發地颯爽不羈,迥然不同於素常女子的嬌媚柔弱,令人見忘俗,難以瞬目。

  慕容依依只覺滿心憤懣之外,又多了幾分嫉恨——她以為她永遠只會嫉恨木槿的受寵,卻從未想到,有一天她會連著她的容貌一起嫉恨。

  她向右踏出兩步,冷冷地看著木槿,身後水色泠泠,亮得刺眼,一時模糊了她那張精緻的面龐,也模糊了她眸心的顏色。

  木槿正猜著這女人想做什麼時,慕容依依忽然又伸出手來,竟又拉扯向木槿臂膀。

  木槿豈肯容她再抓到,拂手甩開時,慕容依依卻似受了重重一擊,驚呼道:「救命!」

  人已向後踉蹌著,一頭栽入池水中。

  香頌驚住,隨即撲到水邊,高叫道:「柔妃娘娘,柔妃娘娘!柔妃娘娘落水了,快救人啊!」

  不用她喊,臨邛王妃林氏伴著慕容太后匆匆而來,一路已禁不住急問道:「怎……怎麼了?」

  木槿立于岸邊向水中看時,卻見慕容依依在水中掙扎撲騰,身形反而離岸邊越來越遠,顯然不會水。

  這算是……用生命來栽贓?

  這戲便演得極真實了。

  若非被栽贓的是自己,木槿簡直要為她擊節稱讚。

  身後人影一閃,卻是蕭以靖躍入水中,俐落地托起慕容依依,送到岸邊。

  香頌和慕容太后身後隨行的宮人早已奔過去,連拉帶扯把她救上岸來,連聲喚道:「娘娘,娘娘!」

  慕容雪驚怒道:「怎麼回事?」

  慕容依依濕淋淋地躺在母親懷裡,臉色雪白,嗆咳得似要將心肺都給吐出來。

  她手指雪白,顫抖著指向木槿,雙眸黑幽幽地看著她,一臉的又驚又懼,啞著嗓子道:「皇……皇后……」

  蕭以靖已濕淋淋地躍身飛上,冰冷的眸子霜雪般向她臉上一劃。

  慕容依依驚恐,頓時畏怯地瑟縮了下。

  林氏亦被蕭以靖看得一僵,待要說話,又閉了口,拿帕子擦著慕容依依臉上的水跡,說道:「別怕,沒事了,沒事了,娘親帶你去換衣裳……」

  慕容雪已喝向香頌,「究竟是怎麼回事?」

  香頌慌忙跪倒,哭道:「奴婢眼拙耳背,一時沒看清,剛剛仿佛是……柔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起了點爭執……」

  她跪在那裡縮成一團,亦是恐懼不堪。

  當日木槿刻意立威,無人不知皇后狠辣,香頌雖是太后所賜,也只能乖乖替皇后辦事……

  於是,現在有話也不敢說,惟恐行踏踏錯招致殺身之禍?

  慕容太后皺眉看向木槿,「槿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木槿笑道:「兒臣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今日柔妃跟得了失心瘋似的對我又推又拉,我還沒問明白她到底是不是吃錯了藥,她便自己跳池水裡去了!」

  慕容依依胸口一堵,咳出來的水差點沒變成血。

  她驀地叫道:「是……是皇后推的我!是她推的我!」

  蕭以靖正不緊不慢擰著衣角的水,聽得她這般說,倒也未露訝異之色,只是那對黑眸卻淡淡掃向池水,倒似在思量著能不能把她扔回去。

  慕容依依的眼睛餘光已瞥到那邊快步而來的幾個身影,越性哆嗦著嘶聲叫道:「是皇后!皇后方才在抱怨蕭太子,當年不肯留下她,如今不肯帶她走,在吳都磨蹭著又能怎樣……我聽著不對要走時,皇后不讓我走,一怒便把我推水裡了……羧」

  她鼓足勇氣般一下子說完,便軟倒在林氏懷裡失聲痛哭,朦朧的淚眼看向已近在咫尺的素袍男子。

  來的人竟是許思顏和臨邛王父子。

  許思顏臉色本就不大好看,剛趕過來便聽慕容依依如此說,眉心更是皺了皺。

  眾人上前見禮時,許思顏淡淡道:「免禮吧!誰能告訴朕,好端端太后請一家人喝喝茶,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的眸光深深,從木槿面龐一掃而過,卻落于蕭以靖身上。

  蕭以靖一身深透,若換個人早已不知怎樣狼狽。但他風骨清貴,自有一份超脫之氣,看著居然不失風采。

  見許思顏看向他,他唇角微微一彎,「臣也想知道,柔妃娘娘這是在唱的哪一出。」

  他瞧向哭得不能自抑的慕容依依,說道:「你方才不是還誇我文武雙全,硬拉著皇后欣賞木槿花。皇后疑你居心,說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還不肯放手……怎麼一會兒又這樣說了?」

  木槿笑道:「咱們那裡唱戲的,有一招絕活叫變臉,一忽兒一張臉,一忽兒又另一張臉,七八十來張臉變下來都不帶重樣的,不想柔妃倒是學得神出鬼沒了!」

  慕容雪溫和的目光在幾人身上轉過,柔聲道:「到底是兄妹,果然心有靈犀……莫非其中有誤會?香頌,你說說看!真的老得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了?你留在這宮裡,是服侍主人呢,還是讓主人服侍你?」

  香頌驚得連連叩首,哭道:「太后,太后娘娘饒命!奴婢如今賞在皇后娘娘宮裡做事,委實……委實不敢說話!」

  卻似懾於某人之威,驚嚇得不敢說話的可憐模樣。

  慕容雪便看向許思顏。

  許思顏已留心到宮牆邊盛綻的木槿花,正走過去摘了一朵開得最盛豔的,邊把玩著邊行到木槿身畔,只向她鬢髮間望去,似在琢磨著她簪上這花會是怎樣的模樣。

  見慕容雪看向他,他才徐徐向香頌道:「你說。朕保證皇后的寶劍,不會砍向無辜的人;當然……刻意攀汙皇后清白的人,是死有餘辜!」

  香頌膝蓋更軟,幾乎是伏於地上,顫聲道:「奴婢發誓,奴婢不會撒謊!柔妃娘娘並非刻意過來偷聽皇后與蕭太子說話,只是恰好遇到奴婢過來尋皇后,恰曾看到皇后行往這邊,便與奴婢一起過來了!」

  許思顏盯著她,「你既已是瑤光宮的人,不在瑤光宮呆著,這不早不晚的跑太后宮裡來了?」

  香頌忙道:「回皇上,因明姑姑今日臨走時吩咐了,讓把皇后新做的禮服熨一熨,晾一晾,改日有慶典時好穿的。誰知已經熨好晾得差不多了,那禮服無緣無故起火了……」

  木槿只覺自己的智力水準平白地被拉低了幾個檔次,無語地看向她,「無緣無故?」

  香頌連連頓首,顫聲道:「皇上明鑒,奴婢不敢撒謊!如煙、小芷他們都在屋裡說笑著做針線活,我在外面看小宮人收拾殿外花木,忽然便聽她們驚叫走水,奔過去看時,那火燒得極快,連放在旁邊鳳冠都開始燒化了!」

  許思顏皺了皺眉。

  慕容雪已留心起來,「皇后禮服無故著火?仿佛從前晉朝時也出現過一回。」

  在場諸人都讀過史書,——便是不讀史,于那段軼事也早有耳聞,看向木槿的目光都開始有些古怪。

  晉朝羊皇后,在立後前夕禮服忽然著火,後來國破家亡,她自己五廢五立,最後神奇地又成了另一個國家的皇后,所生更是繼位為帝……

  木槿的禮服雖沒在立後前夕著火,但她剛冊不久,今日又是太后壽辰,算是新帝繼位後宮裡第一次稍有些喜慶之氣,忽就來了這麼一茬事兒,怎麼看都是不祥之兆。

  香頌聲音愈發地低下去,「回太后,奴婢也是聽說過羊皇后那件事,心底不安,才想著趕緊稟報皇后,希望有祈禳之法。因如煙等大宮女和德壽宮不熟,奴婢仗著這張老臉,尚能在德壽宮進出自如,所以便自己過來了,不料……」

  她惶然看一眼木槿,「柔妃娘娘所言,句句屬實……皇后,惡兆已現,望皇后娘娘凡事三思,三思啊!」

  言畢,她竟以頭搶地,直磕得頭破血流,一片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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