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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木槿便知這花生得太過美麗,眾人認不出是尋常拿來紮籬笆的木槿了。不然,以慕容雪對木槿的不待見,早該已拔之而後快。

  她揮手令小宮女離去,轉身向那栽種木槿的地方走去。

  明姑姑笑道:「我就想著這樣的異種,為何咱們瑤光宮沒有,反而出現在德壽宮!原來是當作什麼舜花了!話說,這樣的品種也著實難得一見,我就記得從前在蜀宮,也只公主的臥房前植了那麼兩株,顏色似乎比這個紫些。對了,後來也不知太子從哪裡又尋了兩株,種在他的東宮了……」

  木槿心中一抽,然後一凜,待要頓住腳步時,一抬眼已見前方木槿開得招搖明媚,頂著午後的烈日開得豔壓群芳,嬌妍動人。

  而花下一名貴公子,正怔怔地仰頭看著那開得絢爛的木槿花,如墨烏瞳被染出絲絲柔情,亮得璀璨。

  一襲素藍衣衫裹著高頎身段,舉止優雅穩重。獨往日沉靜的面容,不知被陽光還是被眼前太過絢美的花色破開了絲絲漣漪,俊美之極的面龐便分不出他現在到底是歡悅還是傷心。

  「五……五哥!」

  木槿禁不住輕喚。

  一顆心被揪得極緊,嗓子也突然間抽緊,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推著她快步向他,走向她相攜相伴了十年之久的五哥。

  那個將她抱於胸前騎上高頭大馬的少年,那個為她唱著童謠的少年,那個為她採摘梅子,和她奔逐于井欄間的美好少年……

  蕭以靖正抬手撫上一朵開得盛豔的木槿花,細緻溫柔如小心撫弄誰的容顏,忽聽得木槿呼喚,指掌頓時一抖,受驚般迅速收回時,已不慎將那花兒拂落幾片花瓣。

  「木槿!」

  他轉身,目光凝注于她時,立時恢復了原先的冷峻沉著,連雙眸都已是一慣的冷沉如夜。

  「五哥,這麼巧!」

  木槿瞧著他,唇角有笑,卻屏著聲息,傾聽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明姑姑已恭敬行下禮,「奴婢見過太子!」

  「免禮!」蕭以靖淡淡地看向明姑姑,「你們怎麼會過來?真的……那麼巧?」

  他的眸光一轉,靜靜地凝到了木槿身上。

  冷得連身後豔麗的花色都似泛出了薄薄的霜意。

  木槿心神頓時一凝,方才那股覺出危機逼近的凜意立時又浮了上來。

  她沒等明姑姑回答,便接口道:「有兩個小宮女……用這花將我引了過來。」

  蕭以靖唇角一彎,弧度卻冷銳如刀,「十二三歲,天真無邪,說這是舜花?」

  木槿吸了口氣,向蕭以靖斂衽一禮,轉身便要快步離去。

  德壽宮乃太后所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個角落位於宮殿東側後方,不熟悉的人沒那麼容易找過來;但若被人發現,只需高叫一聲,這邊的德壽宮,小池對面的碧池亭,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二人都是警覺之人,聯繫到許思顏一年來不曾釋去的疑心,以及因那次誤會失去的孩子,幾乎同時反應過來,眼前必有陷阱,正等著他們一腳踩下。

  若二人不在一處,不論對方下面有什麼後招,都將難以施展。

  可惜,木槿雖想離去,卻有人不想讓她趁願。

  「皇后,皇后,可找到你了!」

  方才明明正與家人殷殷敘話的慕容依依神出鬼沒般從拐角閃出,氣喘吁吁,神色惶急。

  她的身後跟著香頌姑姑,看著亦是十分緊張。

  蕭以靖皺了皺眉,抬眼向另一個方向看時,卻只有冰冷的牆,和一道窄窄的角門。

  那角門應該久已無人出入,開著紫色小花的碧綠藤蔓沿著門密密攀爬至牆頭,再加上眼前的木槿枝繁葉茂,花朵豔麗,引人注目的同時也完全擋住了視線,若不仔細觀察,再看不出那邊有一處角門。

  門是向內開的,若他們有何不軌舉止,那廂即刻便能開門質詢;當然,要趁著他們動情敘話時從那裡動點什麼手腳,也極方便。

  §西風卷,幾多惡雲亂花枝

  退路已封,來路已堵。

  片刻後,大約所有人都會知曉皇后在這邊「私會」蜀國太子吧?

  木槿盯著慕容依依,只淡淡道:「柔妃,你不是時常病著時常暈倒嗎?怎麼今日這般生龍活虎,奔得比兔子還快?要不要請皇上給柔妃改個封號,叫作虎妃?」

  慕容依依一呆,「皇后說笑了!」

  這才恢復了幾分慣常的嬌弱纖柔。

  明姑姑已恨得咬牙,卻笑道:「皇后果然說笑呢!生龍活虎還是小可,重要的是忽然學了身神鬼難測的工夫可以跟蹤皇后,或者順帶連千里眼、順風耳那等妖術也學了?」

  木槿懶懶道:「難道讓皇上封她作妖妃?」

  她邊說著,邊伸手欲推開她返身離去。

  誰知慕容依依果已生龍活虎,迥異從前,居然咬了咬牙攔住她,甚至扯了木槿胳膊,將她往木槿花的方向拉扯簌。

  蕭以靖正在那邊。

  木槿皺眉,眸中寒意森然刮向慕容依依,「放手!」

  慕容依依瑟縮了下,松了她的胳膊,兀自扯緊她袖子,秋水雙眸已盈盈向蕭以靖顧盼,笑道:「原來蕭太子也在這裡!久聞蕭太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依依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蕭以靖冷淡地盯著她,連笑容都欠奉一枚,懶懶道:「聽聞從前太子府裡有幾個小妾不把我妹妹放在眼裡,柔妃與妹妹如此要好,應該不是那幾個賤人中的一個吧?」

  慕容依依臉色一白,輕聲道:「太子說笑了!皇上以『柔』字相封,無非因我雖恭順溫良,又怎敢不把皇后放在眼裡?」

  她又拉木槿往木槿花邊去,驚異道:「這是什麼花?葉子瞧著倒像是槿花呢,可這花這般美……啊!」

  她忽然淒厲地痛叫出聲,絕美的面龐幾乎疼得扭曲,汗珠立時涔涔而下。

  木槿站在原地動都沒動彈,也不見手上怎麼作勢,已經翻過手腕,不但掙脫了她的拉扯,還抓過她的手腕只一捏……

  竟在瞬間將她扭得關節脫臼。

  「柔妃娘娘……」

  香頌大驚,急上前要說話時,木槿指掌間輕輕一送,又將她脫臼的關節送上。

  那因骨折而鑽心般的劇痛頃刻間緩解。

  饒是如此,慕容依依已疼得面無人色,顫著青白的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木槿閑閑道:「都說了讓你放手,為何還如此殷勤?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被人害的次數多了,我可是驚弓之鳥!柔妃,可曾碰疼你了?」

  這個碰得用得妙。

  慕容依依好歹將門之女,被皇后輕輕碰了碰便疼得慘叫聲三裡外都聽得見,委實不能怨別人。

  且慕容太后、蘇賢妃等都在附近,人人都能聽得到,且人人都能看得到,甚至沿池的柳蔭下,隱約已看到樹蔭間有人正往這邊奔來的身影。

  被人發現在這邊與蕭以靖說話那是必然的了,但眾人矚目之際想再動什麼手腳卻也不容易。

  蕭以靖已退後幾步,淡漠地看著慕容依依,黑眸裡的微嘲仿佛正看著一場笑話。

  慕容依依美麗的眸子裡已是克制不住的憤恨和羞怒,疼出來的盈盈淚光竟然沒有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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