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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慕容雪便吩咐侍從道:「去帶瑤光殿皇后的貼身侍兒過來,先問禮服著火之事是否屬實。」

  明姑姑已氣得哆嗦,只恨當著太后、皇帝的面,不好太過放肆,遂亦走到前方跪了,說道:「回皇上,柔妃、香頌所言不實!此事為有心之人算計,明知皇后、蕭太子都頗喜槿花,故意遣出兩個小宮女持了這種與眾不同的槿花在手,先後指點了蕭太子、皇后來賞花,不知打算設怎樣的毒計。皇后一見太子在此,便說此事巧得詭異,立刻打算離去。這才說了一兩句話的工夫,柔妃、香頌便沖出來,扯了皇后不許她走,皇后想甩開她,她竟自己跳下了河栽汙皇后!」

  她瞧著香頌卑微謙和的模樣,高聲道:「奴婢不會扮委屈裝可憐,皇后也早就和奴婢們說了,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犯不著學那起一直想害她的小人,一哭二鬧三磕頭四暈倒五跳河,以為皇上心一軟就會迷了眼,分不清是非黑白!」

  滿臉鮮血伏在地上的香頌頓時一僵;而嗆了河水似乎隨便都要暈倒的慕容依依握緊了拳。

  臨邛王、林氏、慕容繼源等面面相覷,卻再不肯多說一句。

  畢竟目前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意料,無非雙方人馬各說各話,且都是查無實據的事。他們完全料不定新帝心意,一個不好鬧得慕容氏和新帝更僵,于他們全無益處。

  手中木花嬌豔欲滴,許思顏的面色卻深冷如淵羲。

  他的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然後看向蕭以靖,「內兄,可需先換一換衣服?」

  蕭以靖略一弓身,「連皇后的禮服都能無故失火,這宮中的衣物,請恕臣不敢更換!」

  慕容雪溫慈地目注於他,微笑道:「倒讓蕭太子見笑了!其實我大吳立國百餘年,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事兒。」

  話猶未了,那邊派瑤光殿的內侍已經領著秋水、如煙匆匆而至。

  待兩名侍女過來叩拜了,內侍方稟道:「回太后,秋水姑娘、如煙姑娘都不放心,剛也正候在德壽宮外聽消息呢!」

  慕容雪便問道:「剛才香頌說皇后禮服無故起火,是否屬實?」

  秋水、如煙雖然玲瓏,可瞧著眼前慕容依依和香頌的慘澹模樣,怎麼也不像木槿吃過虧的樣子,只得據實答道:「回太后,屬實。」

  「是你們親眼看著禮服無緣無故起火的?當時沒有可疑人等出現?」

  二侍女對視一眼,如煙才道:「當時那屋裡只有奴婢帶了兩名宮婢在裁衣裳,並不曾有可疑之人出現。便是那兩個宮婢,起火前後也在奴婢跟前,不曾靠近過禮服。」

  如煙等是木槿從蜀國帶來的,且旁人不知道的,她們二人也曾和木槿一起學過武,身手雖說不上太高明,但即便是孟緋期那樣的身手,也不可能大白天她們眼皮子底下放一把火而不驚動她們。

  慕容雪已微一闔眸,低歎道:「莫非還真是天意?」

  木槿便看向許思顏,「皇上可相信天意?」

  許思顏低眸瞧著手中的花朵,懶懶道:「信!」

  「哦?」

  「知道皇后嫌夏天穿那些禮服熱,所以天意送下一把火,把那禮服給燒了!」

  許思顏抬眼與她對視,明澈雙眸正映著暢朗陽光,黑亮得反而讓人看不出其中喜怒,獨唇角有優雅弧度上揚,顯出淡淡笑意。

  輕輕彈開指間木槿,他向慕容雪一躬身,說道:「母后,既是皇后冊立後出的事兒,根本不能與羊皇后相提並論。」

  慕容雪點頭,卻和煦地道:「雖是如此,到底不是什麼好事。既是天有警兆,皇后也該多多反省反省,平時行止有無不檢之處。皇后年輕,路還長呢,若曾犯錯,還是及時改正為好。」

  她的溫柔目光悠悠一轉,在木槿臉上頓了頓,竟落在了蕭以靖身上,卻依然在和木槿說道:「槿兒,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行止不檢、改正錯誤云云,不僅在針對木槿,亦似在奉勸蕭以靖。

  畢竟蕭以靖是兄長,責任似乎更大些,只是礙於他的身份,不便明著指責罷了。

  以慕容雪這樣寬容溫慈的神色,木槿若是應了,等於默認自己行止不檢,連帶蕭以靖面上無光;若是不應,那就是不僅沒把「天意」放在眼裡,更沒把太后放在眼裡……依然是蕭氏沒家教。

  木槿眉目微凝,上前向慕容雪一躬身,「兒臣愚拙,尚請母后指點,兒臣何時何處行止有過不檢之處?是兒臣與自家兄長說了幾句話,還是兄長手賤救了想陷害兒臣的柔妃?」

  慕容雪微笑道:「原來皇后無錯!想來上天給皇后的警兆,是給錯人了!」

  木槿道:「這是上天給兒臣的警兆,還是有人給兒臣的警告,亦或借機想與別的什麼事布成對付兒臣的天羅地網,一切有待核查!母后不過聽了侍婢們幾句話,都不曾親眼到瑤光宮瞧上一眼,便一口咬定是上天給兒臣的警兆,未免有偏私之嫌!」

  慕容雪皺眉,目光已微有譴責,「皇后果然出息了,這是反而教訓起哀家了吧?」

  木槿寒聲道:「兒臣不敢,兒臣只想問取公道二字!需知柔妃所指責之事,關係兒臣與蕭太子的聲名,太后如此偏幫,借著天意壓我,難道要兒臣認下這莫須有之事不成!」

  臨邛王再耐不住,上前一步說道:「皇后這話可有些過了!這事著實難怪太后疑心,皇后好端端的,跑到這偏僻之處和蕭太子相會做甚?便是說有宮女引來,那宮女現在何處?」

  木槿冷笑道:「臨邛王要不要和本宮打個賭?本宮至今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那宮女自然早被滅口了!便是本宮與自家兄長一處說說話,又有何奇異之處?柔妃方才還和你們父子說說笑笑,本宮反不如柔妃,連和娘家人說句話賞個花都煩勞柔妃鬼鬼祟祟一路跟著?」

  柔妃頓時哭叫起來,「皇后為何如此說我與太后?我視皇后比自家姐妹還親,太后娘娘更是視皇后如親女,皇后如此揣度,叫我情何以堪……」

  木槿大怒,當頭啐了一口,喝道:「夠了,這副假腥腥的嘴臉,連天上的鳥兒、池裡的魚兒都給你嚇跑了,又想來哄誰?你九年生不出皇孫,太后都不曾為皇上覓妾,本宮才與皇上相處半個月,太后就想著塞一堆妾來呢,這難道不是偏幫?明知本宮小產受不得刺激,等不得天亮便跑太子府奪本宮之權,這便是本宮的親娘似的好婆婆做的事?把滿宮的人當作瞎子還是聾子?便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假裝真能瞞過人耳、瞞過人目,難道還能瞞得過天、瞞得過地?」

  眾人再不料木槿竟將這些做兒媳的本該隱忍下來的事盡數抖落出來,一時都已驚住。

  需知慕容雪素來以賢良聞名,木槿想母儀天下,便不得不維持住好名聲。

  便是旁人相信了她的話,開始疑心慕容雪是否偽善,木槿揚尊長之惡,自己就先得擔個不孝罪名。

  ——她這是不想當這個皇后了,還是打算千年之後落個惡後、毒後的駡名?

  慕容雪已倒抽了口涼氣,眸中掩不住長者的失望,「皇后,一向以來,你便是這般揣測著哀家?」

  木槿笑道:「不錯,兒臣未入吳宮,便聽說這吳宮上下沒一個好相與的,而這般巧,母后一言一行都正印證了兒臣的想法呢!兒臣不但揣測母后偏幫柔妃打壓兒臣,還在疑心著前兒刺客之事呢!慕容氏便是尋一千個理由來開脫,在兒臣看來,終也是最大的嫌疑者!便是兒臣與母后笑顏相對,只怕這滿宮裡的人,也該早已心知肚明,母后不喜兒臣,兒臣一朝被蛇咬,也時時警惕著母后呢!在這樣的狀況下,兒臣會特特跑到太后宮裡,和兄長說那見不得人的私情密語,還叫這賤人聽了去?」

  她驀地向慕容依依一指,雖無兵刃在手,卻有刀鋒的凜寒倏地閃過。

  慕容依依未換衣衫,濕淋淋地軟在林氏懷裡,這一刻卻似更加癱軟如泥,只一雙幽幽大眼已禁不住滿懷的怨憎,看著木槿的眼神宛如在看一條噬人的毒蛇。

  而木槿卻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逕自走到許思顏跟前,慢慢道:「這些栽汙之言,連三歲小兒也不會相信,皇上竟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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