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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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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向明姑姑,明姑姑也有些茫然,悄聲道:「只聽聞三公子近來和太子走得很近。」 三公子即臨邛王的次子慕容繼源,上面還有個哥哥慕容繼初,就是當日與廣平侯愛妾月下偷情被許從悅、木槿撞破的那位。因臨邛王與廣平侯住於同一府邸,排行時加了慕容繼棠,故而慕容繼源被稱作三公子。 世子向來不肖,那回被人當眾發現那樣的醜事,廣平侯固然羞恨,臨邛王亦是惱怒不已。可上面有慕容太妃壓著,這事兒註定了廣平侯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終究香卉被遠遠送到家下的一個莊子裡去了,慕容繼初被打了二十板子禁足了,兄弟倆你嫉我才、我妒你勢,裂痕也愈發深了…… 半年前,慕容繼初跑去莊子裡偷會香卉,隨後又鬧出強辱雍王侍妾的事,臨邛王當真失望之極,又見次子慕容繼源聰睿孝順,重罰慕容繼初後,便有了廢長立幼的心思。 這世子的立廢不是小事,既需本族長輩支持,亦需聖旨頒告天下。這當頭林氏討皇后歡心倒是不奇,但扯上蕭以靖卻著實讓木槿詫異。 她問:「不知三公子何時與我五哥有過交集?」 林氏笑道:「皇后不曾聽說麼?半個月前,繼源在棲雲山狩獵,恰遇蜀太子也在那邊狩獵,據說開始還因盯上同一只豪豬鬧得有些不愉快。可後來繼源所騎馬匹忽然發狂,差點沒馱著繼源摔落懸崖去,虧得蕭太子身手高明,硬生生搶下繼源一條小命!話說我們家那個大的皇后想必也聽說了,真真讓人見笑了!若是小的再有個什麼……」 她取了帕子點眼角的淚光。 想來這時候的淚意有些幾分真。都是她親生的,掌心掌背都是肉,要狠下心來打壓一個,扶持另一個,對於當母親的來說委實為難了些。 慕容繼源出身將門,且武藝比他那草包親哥哥高強不少,騎個馬都差點摔落懸崖,閉著眼都能猜出其中必有蹊蹺。 當著許多人,木槿也不便細問,大大方方收下禮物,笑道:「大舅母多慮了!繼源表哥英武出眾,吉人天相,便是五哥不出手,必定也能逢凶化吉。」 正敘著話時,那邊已有人來報:「臨邛王到,蜀國蕭太子到,慕容三公子到!」 木槿指尖忽地一冷,不覺握緊了袖子,然後抬眼看向慕容雪。 慕容雪尊貴端靜,口角噙笑,溫和的目光凝向木槿,柔聲道:「本來只請了臨邛王父子,恰聽說蕭太子昨日在慕容府做客,便將他也請來了。話說當日你們的父親蕭尋,與先帝和哀家也是好友,何況又做了親家,算來都不是外人。看咱們槿兒已這般出色,哀家倒想瞧瞧這位蜀國少主的氣度模樣呢!」 木槿悄然深吸了口氣,面龐上的笑容已恬淡而得體,「兒臣也許久不曾見到五哥了,正好一起敘敘話。」 說話間,臨邛王、慕容繼源和蕭以靖都已步入,循禮先拜見了太后,又向皇后等人行禮。 慕容雪微笑道:「都是一家人,都不用拘禮,隨意些便好!」 那邊便早有宮人過來,按位分引眾人入席。 慕容雪自然主位,木槿次之,旁邊則為許思顏留了空位,慕容繼源上首,則為許從悅留了位。蕭以靖坐于臨邛王下首,正與木槿斜斜相對。 這是近兩個月來木槿第一次近距離看到蕭以靖。 他仿佛與四年前送她出嫁時並沒有什麼變化,依然高挑冷峻,沉默寡言。 發覺木槿瞧他,他唇角若有極淡的笑意微微一閃,如夜黑眸凝望著她,然後端起杯盞,向她遙遙一舉,一飲而盡。 木槿輕輕一笑,亦仰脖滿飲一杯,便轉頭去和蘇亦珊說笑,竟不曾和蕭以靖說一句話。 蜀國雖號稱是吳國屬國,但實力之強在十餘年前便無人敢小覷。 近年蕭尋好游,蕭以靖代掌君權,地位無可動搖,臨邛王等也難免刻意籠絡篥。 雖說現在蜀國明擺著會全力扶持許思顏,不惜助他打壓慕容氏;但蜀後夏歡顏已逝,蕭氏相助許思顏的唯一理由,不過是因為蕭家的女兒是許思顏的皇后而已。 慕容繼源目光掃過盛寵又失寵的慕容依依,再掃過如今正盛寵的木槿,含笑亦去敬蕭以靖酒。 因國喪未出百日,不得歌舞,不許奏樂,何況當了太后的面,眾人也拘束,再不敢放開懷抱,到散席時,連木槿也只囫圇吃了個半飽。 慕容雪也深知緣由,遂道:「好歹一家人聚一回,可不許這便走了!且在附近散散心,消消食,哀家叫人去預備新貢上來的雲海白毫。據說這茶產于極南之地的大山之巔,終年裹於雲山霧海中,茶農只取初展的一瓣嫩芽焙制而成,清鮮濃爽,味道極佳。因今年天旱,產量極少,說是十分珍貴,今日便叫桑夏煮了大家嘗嘗。」 眾人忙恭聲應了。 慕容雪又單單向木槿笑道:「槿兒自然不希罕,再珍貴瑤光宮裡也不會缺吧?」 那邊慕容依依眸中的依依柔情便化作蛇信般的眼神,無聲地撲向木槿。 蘇亦珊則在一旁賞著絲帕上的刺繡,神色淡淡的,仿佛根本沒留意到眾人各異的眼神。 木槿已站起身笑道:「兒臣于茶道一向不大懂,倒是皇上愛喝茶,到哪裡茶盞都不離手。瑤光宮裡的好茶都是為皇上備著的,也不知有沒有這種。既然母后認為好喝,想來必定是極好的,兒臣倒要叨擾一盞,也學著品品茶,日後才能更好侍奉皇上呢!」 慕容雪眉目愈見溫和,「槿兒果然賢慧!」 木槿微微一笑,卻覺側前方有一道微微憂慮的眼神投來,忙抬眸捕捉時,正見蕭以靖垂下頭去,把玩手中一枚雙魚玉珮。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 一時桑夏等去碧池亭預備烹茶,其他人先在左近賞著夏日景致。 木槿不放心許思顏,先去找守在宮門外的顧湃等,問道:「排骨,可聽說皇上為著什麼事匆忙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顧湃道:「織布剛已經去打聽過一回了,聽說雍王犯了倔脾氣,跪在涵元殿不肯起身。雍王大約吃了不少苦,人都瘦得脫了形,兩人說了陣子話,皇上便跟他出宮了!至於為著什麼事兒,織布閒不住,又去纏著王達問了,不過這事兒估計很難問出來。」 王達也不過正當壯年,如今在許思顏跟前的地位,一如李隨在先帝跟前。這樣的人必定口緊心細,若非織布是木槿心腹,時常在一處廝混,只怕連一個字也休想問出來。 但木槿此時已經因那聽到的消息詫異了,「雍王瘦得脫了形?廣平侯父子再怎麼厲害,也不敢明著對他怎樣吧?」 顧湃道:「這個便不清楚了!按理皇上安排得還算周全,雍王自己也非泛泛之輩,不至於吃太大虧才對。」 木槿納悶,料得只有等許思顏回來後才能問清楚,只得囑咐顧湃且在德壽宮外候著,自己帶著明姑姑先在左近散散步。 既然太后那樣說了,若不留下來喝盞茶,也未必太不給她顏面。 正值盛夏,本該極熱的天氣,好在德壽宮旁邊有一小池,有水流與太掖池相通,此時荷花正綻,蓮香四溢,四面又植著垂柳。柳蔭加上越水而來的習習清風,倒也不致讓人覺得太熱,行來倒還舒適。 但此處畢竟只是太后太妃們靜心休養之處,格局甚小,一眼能從池水這邊清晰地看到另一邊,縱然旁邊植再多的名花異草,也少了幾分蘊藉深婉的意趣。 見前方臨邛王夫妻正與慕容依依說著什麼,木槿皺了皺眉,遂轉身走向另一邊。 因著慕容家的強大背景,慕容依依雖比尋常宮妃自由,但也不是時時刻刻能與父母見面,自然會有說不盡的私房話,——或許還有訴不盡的滿腹委屈。木槿三番兩次被慕容氏算計,對這家人實在是沒什麼好感,也懶得搭理招呼。 明姑姑卻悄悄啐了一口,「這賤人真能裝!一天到晚嬌滴滴的給誰看!」 木槿搖著團扇,漫不經心道:「誰愛看看去!只要皇上懶得看,白天嬌滴滴,晚上就得淚滴滴了!」 明姑姑頓時笑噴。 正說笑時,那邊迎面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宮女嬉笑而來,前面的小宮女手中持了兩朵木槿花,卻是奪目的深紅色,且是罕見的重瓣花朵,竟如牡丹般華貴豔麗;後面那位顯然也看到了那木槿,正追逐著試圖從她手中搶奪過來。 兩人奔得急了,一時不防,差點撞上木槿。 木槿皺眉閃到一邊,明姑姑已喝道:「今日滿宮都是貴人,你們瞎跑什麼?」 小宮女嚇得木槿花跌落于地,連連跪地磕頭:「奴婢剛剛入宮,不識禮數,求二位貴人恕罪!求二位貴人恕罪!」 木槿見她們連自己都不認得,便知的確是初入宮的小宮女,反放下心來,溫和道:「沒事兒,以後多跟嬤嬤們學規矩,別這般鹵莽便成。」 小宮女相互扶持著站起身來,身體尚哆嗦著,卻不忘一人一朵將那跌落地上的木槿花撿起。 木槿更覺這些未經風雨的小宮女天真爛漫,遂微笑問道:「這木槿哪裡摘的?」 小宮女茫然看著手中花朵,說道:「木槿?這……這個聽說叫舜花,不叫木槿。」 明姑姑已聽得笑起來,「舜花,可不就是木槿的別名嗎?」 木槿笑道:「尋常人只知木槿,何嘗知道舜花了?也許覺得木槿就該是尋常所見的單調模樣吧?」 小宮女便道:「宮裡的姐姐們也只這叫舜花,不知是哪省的大人進貢上來的,說隨來的牌子上便寫著叫舜花。因生得美麗,桑夏姑姑看到便要了幾株,移栽在那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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