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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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寶劍擲於案上,沉沉歎道:「我從小攀比的弟弟,居然變成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如果不是因為你是雪澗的好友,我真想連你都殺了,看他還迷戀誰!」 碧落越聽越不對勁,呼吸都已不甚均勻。錯了嗎?這一向以來,她的感覺,慕容沖的感覺,都錯了嗎? 原來這世間最大的距離,不在時間,不在空間,而在人心。 慕容泓與慕容沖兩人,明明是骨血兄弟,卻身在咫尺,心隔天涯! 她不安地捏緊身下的茵席,模糊地答道:「殿下,我看……有時間你們兩兄弟得坐下來好好聚一聚,談一談……」 慕容泓輕撚著脖中的兩粒舍利子,盯著碧落,眸中蘊過一抹笑意,說道:「我會找機會說他的,不過,先等他把自己的事處理好吧!」 這人果然自大得很,碧落明明讓他們兄弟坐下來談,從他口中說來,成了他要盡兄長責任教訓慕容沖一般。 但他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碧落抬起頭,正要問時,慕容泓已取出一張極薄的絹紙,說道:「今天我們收到了京城的兩封密信。其中一道是皇兄給我們來的密旨,讓我們不用顧念他的安危,努力成就大業,以吳王慕容垂做相國,以中山王慕容沖為太宰、兼大司馬,以我為大將軍、兼司徒,重建燕國,承制封拜。若他遇害,則由我繼承皇位。其實若論嫡系的承位序列,本該是鳳皇優先。我倒要看看,有了皇兄的旨意,他還這麼風花雪月下去麼?若他真的爭氣些,這皇位讓他也不妨。……我沒了皇后,要這皇位有個屁用!」 他不屑地笑了一聲,提過寶劍,湊上青銅燭燈,將劍鋒明銳的光芒逼向碧落,逼得碧落不得不側了頭,用手去擋那道絢烈的光線。 等她終於能抬頭時,慕容泓已將赤宵劍插入劍鞘中,警告地向碧落瞪了一眼:「他既然沒回去,自然在想著你的事了。若他對你怎樣了,我勸你還是學乖些,少拿對我這一套來對付他!若他明日少了一根頭髮,我都要你的命!滾!」 若是換了以往,他這樣威脅淩迫的態度早讓碧落怒火沖天,刀兵相對了。 可如今聽了他這番話,雖然多有不解之處,碧落再也沒了半點敵對之意。 假面遇假面,誤會疊誤會,這兩個性情截然相異的兄弟,彼此試探算計,到底誰比誰更激烈,誰比誰更陰戾,誰比誰更心機莫測? 匆忙退出慕容泓帳篷時,她才覺出慕容泓最後的話語簡直是莫名其妙。 便是慕容沖迷戀她,和振作起來當復興燕國的太宰大司馬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慕容衝要想她的事?又為什麼會對她怎樣?而她又怎會用對付慕容泓的態度,去對付愛得刻骨銘心的慕容沖? 她搖搖頭,緊了緊單衣,往自己的帳篷走去,不想再回去和這個男子打交道,——即便已明白他其實對她和慕容沖並無壞心。 只不過,她終究還是忘了一件事。 慕容泓說,收到了京城兩封密信;而慕容暐的密旨,只是其中一封。 回到帳篷前,掀開簾子,已聞著濃重的酒味傳出,而碧落一看到那月白的人影坐于茵席上,一顆心還未及放下,便又提了起來,失聲喚道:「沖哥,你怎麼了?」 慕容沖臉色蒼白,正在案前的燭火下,將一堆頗碎的紙片抖索索地拼起,拼得極認真,極專注,被碧落一喚,似猛地受驚,一揚手,飛景劍脫鞘而出,掠起案上碎紙,如白蝶紛紛,隨著淩厲劍氣,直逼碧落喉間。 碧落大驚,側身閃過,高叫道:「沖哥,我是碧落!」 慕容沖一定喝醉了,他一定喝醉了! 他似根本沒聽到碧落的叫聲,一劍落空,更不停留,斜劈而下,白蝶也隨之紛然而下,慘烈如一場盛大而無聲的祭奠,悲傷在淒厲而冰冷的劍光中。 碧落的劍法倒有一大半是慕容沖親授,眼見慕容沖瘋顛了一般,驚得手足俱軟,勉強躲過一劍,再閃身要避時,已經跌倒在地上,被慕容沖用飛景劍刺向咽喉要害,猶不知拔劍自衛。 咽喉處一陣刺痛,已覺出熱流湧出,碧落怔怔滴下淚來,猶自茫然地低喊:「沖哥,沖哥……」 慕容沖的眼眶中,亦是大團的熱淚,盈成一團,被長睫裹住,尚未落下;那風華絕世的面龐,如同被擊碎了的白蓮,連痛楚都是蒼白而破碎的,在幽幽燭光裡如此明晰而刺目。 劃破肌膚的劍尖在碧落的咽喉處顫抖,再深幾分,便可封喉奪命,卻在碧落的低喊聲中頓住,再也刺不下去,反而一分一分,緩緩拔離。 無力坐倒在地,飛景劍頹然落地,慕容沖的眼角,緩緩淌下淚滴,真真切切地滑下面頰,直直地打到了碧落心頭。 不顧脖頸處的疼痛和蜿蜒順胸流下的鮮血,碧落坐起身來,驚慌地抱住慕容沖,失聲問道:「沖哥,沖哥,你怎麼了?怎麼了?」 慕容沖額上滲著密密的汗珠,低喘著氣,望著鮮血逐漸把碧落的青衣浸濕,忽然一把將她前襟揪住,拖到自己跟前,嘶聲吼道:「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你居然是……苻堅的女兒!」 碧落腦中轟地一聲,仿佛甚麼東西炸裂開來,他竟知道了?知道了? 流著淚,心疼地去抱這個男子時,她已被他一把撈在懷裡,狠狠地咬上了唇,鹹甜的血立刻滾入口中,舌尖盡是淚水的澀意和鮮血的腥味,再分不清是誰的淚,誰的血。碧落顫著身子,由著他緊緊的糾纏,碾磨,佔有,掠奪,甚至嘶咬,恨不能將自己一口吞下。 慕容沖的懷抱也很緊,緊得碧落根本透不過氣來,讓她不由地想,或者這樣死去,也會是一種幸福。 可唇邊突然便一松,接著,她的身體和頭部被毫不留情地摔到茵席上,沾了血的衣帶迅速被抽開,慕容沖皎潔的面龐,熾熱的身軀,在他帶了哽咽的濃重喘息聲中,狠狠地壓了下來。 碧落咬緊唇,將那聲慘叫吞入腹中,卻已禁不住,痛出了一頭一身的冷汗。 「沖……沖哥……」 她低低喚著,努力抑制住自己想逃的生理本能,忍著撕裂的痛楚,去迎合自己最愛的男人。 楊定曾說,男女之事,應該是兩個人都感覺到快樂的事。 可為什麼,她如此痛楚,而慕容沖看來也如此痛楚?如果女人的第一次註定痛楚,能不能讓慕容沖快樂一點,再快樂一點? 持續的疼痛,迅猛的衝擊,快被揉碎依然想讓對方幸福的身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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