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風暖碧落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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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讓人看一個隻會品茶鑒酒、笑面迎人的庸碌青年,空長了一副絕佳的容貌,白辜負一身絕好的氣質。 碧落慘笑,淚流。 而蒙昧不清的天,也在慘笑,淚流。 越流越多的淚水,澆遍山河,澆遍道路,也澆遍路上的行人。 從汾河邊通往平陽城的大道上,一輛馬車的吱嘎聲戛然而止。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男子,踉蹌著從車中跳下,一頭栽入傾肆的雨水中,跌跌撞撞地向前沖著,跑著。 馬車跟在這個迅速淋透了的年輕男子身後,緩緩走著,伴著侍衛一路急促的呼叫,「公子,請上車,請保重!請上車,請保重……」 可他該為誰保重? 慕容沖張開他的雙臂,迎著滿懷的雨水,向著蒼天,大笑出聲。 嘲諷而淩厲地仰頭大笑,再顧不得什麼氣度禮儀,大家風範。 俊美的面孔,已被那種沉痛的嘲諷牽扯得變了形,變得陰怖異常,如被閃電扯裂的天空。 一路的槐樹葉被打得紛紛而落,就像被鞭打著的蝴蝶,血肉淋漓地蜷曲翻飛,零落在泥濘的污水中。 說什麼平陽古韻,說什麼青山如洗,說什麼汾河澄碧,在這樣暗昧不明的天地裡,哪有一絲的綺麗可尋? 他很想沖了那蒼天大叫,大喊,大罵,罵這蒼天無眼,一次又一次地從他的懷中奪去最珍愛的事物。 國土,尊嚴,驕傲,自信,親人……然後是碧落。 可他一張開嘴,卻是痛徹肺腑的慘呼,「碧落!碧落!碧落!碧落……」 一遍遍地呼喊,再沒有第二種字眼。 手指蒼天,他披頭散髮,冷冽地笑,大笑。 或者,從一開始他就錯了,不該等著蒼天去賜予機會,讓他存上一縷幾近虛無縹緲的夢想,去等待奇跡或神跡的出現。 根本沒有蒼天,就是有,蒼天也沒有眼睛! 蒼天從不給予他一絲的溫暖和溫柔,卻奪走了唯一能給予他溫暖和溫柔的碧落。 「碧落,碧落……」 那個且行且笑的年輕男子,在雨裡踉蹌行著,大聲叫著,絕美的五官慘白如紙,塗抹不上任何的表情。 汾水流,汾雨愁,失群的孤燕從年輕男子的頭頂掠過,旋在空闊的曠野之中,淒厲地一聲聲鳴叫著,再找不到一處避雨的小窩。 第五章 雨霖鈴 冷夜空庭奏廣陵 汾水的高大樓船中,楊定緊盯著那個蜷縮在窗前的女子。 她已完全失去了在平陽太守府時的那種活潑自信和飛揚神采,黑眸如寂水,倉皇地望著窗外似永不止歇的雨水,如等待著最後宣判的囚犯。 明明知道,那種宣判可能永遠都等不來,明明知道,她唯一可能等到的,只是失望甚至絕望,她還是不死心地等著,守著孤寂慢慢等著。 乾淨的衣裳,整潔的飯菜,換了幾次的熱水,也在那種孤寂中被視若無睹。 「如果慕容沖知道你這麼傷心,一定也會非常難過。」楊定的嘴角微微上揚,溫和地勸道。 碧落哂笑,依舊望著窗外。 他當然會難過。 他們已相依相伴了十年。 可她在他心中,真的如她所想像的那麼重要嗎? 他甚至說,早打算好了將她送給苻堅。 他還暗示她,苻堅喜歡黑眼睛的女子,如她這般,眸黑如夜的女子…… 碧落的臉龐上還是濕漉漉的。她恍惚地想,一定是雨水一直沒有擦乾,一定是,雨水而已。 「如果天王陛下或平原公知道你這般不願入宮,一定會對慕容沖很不滿。」楊定窺探著碧落的神情,又說。 對他不滿又如何? 她也恨他。 就這樣將她拱手送人,如同送一塊沒有感情的木頭一般,她就該恨他。 她恨他,那麼苻堅對他不滿,她應該樂見其成。 可為什麼,她心頭刺痛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她的胸口,為什麼越來越痛得無法忍受? 她終於轉過頭來,向楊定輕聲道:「哦?他把我賣了,我還得為他祈禱能賣個好價錢?」 楊定笑了,「估計慕容沖是虧本了。這筆生意,一定是他並不願意做的。」 「你也認為他並不願意把我送到長安去?」碧落的眼睛裡頓時閃動起異樣的光澤。 話一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用了個「也」字,顯然潛意識裡早已認定慕容沖並不願意放棄她,或者說,並不願意放棄兩人之間的感情,甚至可能是最美好的姻緣。 楊定再笑,湊到她跟前,眉眼彎彎地道:「想知道嗎?回去找他問明白就是啦!」 碧落脫口說道:「怎麼回去?苻暉肯放我回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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