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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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天重忙握住父親的手,傾下身低喚道:「父親,我是天重。」 唐承朔嘴角欠了欠,仿佛是個笑容,卻依舊喚著,「晴柔……終是我……對不住你。」 唐天重終於動容。 他低下眼睫,嗓中帶了哽咽,「父親,母親不會恨你。」 唐承朔不應,鬆開唐天重的手,又向側面伸出。 宣太后身體在顫抖,手指動了動,卻沒敢伸出,只是試探著輕問:「承朔?」 唐承朔便噫歎著,慢慢道:「晴婉……我知道你在等我。我從遠方回來,還會聽到你唱歌……你說唱給我聽的。」 宣太后顫抖的手指覆到唐承朔掌心,唐承朔安心般吐了口氣,輕聲道:「是你,晴婉。呵,我聽見了,聽見了,你又在唱了……」 唐承朔將宣太后的手握了握,然後緩緩鬆開,再沒了聲息。 一室號啕中,那失去情人的叫晴婉的女子,卻沒有哭。 她啞著嗓子唱起了歌: 闌幹掐遍等新紅,酒頻中,恨匆匆。投得花開,還報夜來風。惆悵春光留不住,又何似,莫相逢。 月窗何處想歸鴻,與誰同?意千重。婉思柔情,一旦總成空。仿佛麼弦猶在耳,應為我,首如蓬…… 當年,一定有一個俊秀挺拔的男子從遠方歸來,站在心上人的窗外,聽她唱著這首歌。 那時,天一定很高,很藍,男子的眼睛一定很明亮,很溫柔。 他唇角噙著最深情的微笑,走向他的情人,輕輕地,輕輕地喚著她,晴婉,晴婉…… 怨別離,恨東風。 婉思柔情,一旦總成空。 第二十一章 離人何處,辜負好韶華 其後的事,史官記載如下: 嘉和十一年十一月廿三,大周攝政王唐承朔薨。帝大慟,為之輟朝三日。同月,太后亦得急症,病臥于德壽宮。帝朝夕問疾,侍於床畔,卻得急訊,攝政王之子唐天重謀反,已兵圍內廷,逼其禪位。 我在唐承朔大殮當日便被送出瑞都,安置在距瑞都百里開外的一處叫繞城的小小城池。 臨行前,我到底設法去了小廚房一次,將那九龍玉珮交給張氏,並讓她轉告四個字:各自珍重。 玉珮上,扣著我悄悄編的一枚明黃纓穗,雙龍搶珠的圖案。 唐天霄早知堂兄野心,其實也未必需要我的提醒,但於我,已是盡了我的一份心。 從此,便不得不各走各的路了。 不論對錯,不論勝負,我都不得不站在他這邊,以他的女人的名義,共同承擔所有的後果。 待在攝政王府的最後一個夜晚,唐天重到子夜時分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沒辦法知曉他在怎樣地安排部署,調兵遣將,但他躺到身畔時,在刀劍叢中久待所形成的如鋒刃般的氣息還是無聲無息地襲了過來。 這身過於凜冽的氣勢,曾讓我畏之如虎,但相處久了,我只是皺了皺眉,向裡側讓了一讓。 他卻不容我離得更遠,向前湊了一湊,將我緊緊地擁在懷中,低聲道:「以後我們只怕有好長一段日子見不著面了。你可會記掛著我?」 我歎道:「侯爺若願意,可以日日和我相伴。」 唐天重嗅著我的髮絲,略顯粗糙地手指柔軟地在我面龐輕輕撫摩,說道:「日日相伴……等我帶你走到這天下的最頂端,我會與你日日相伴。唐天霄可以給你的,我可以給你。唐天霄給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給你。」 我苦笑不語。 唐天重觀察著我的神色,忽又問道:「父親那日叫你進去,說了些什麼?」 他也算能忍,到這時候才問起。我早在心裡掂量了幾日,趁機說道:「王爺……也猜到了侯爺的心思,只是他似乎很不想看到你們為了皇位手足相殘。他並不認為你能成功,讓我勸勸你。不過……只怕侯爺並不會聽我的勸吧?」 唐天重盯著我,並不回答我的話,只是接著問道:「還有呢?」 我猶豫片刻,說道:「他似乎還想告訴我一些事,不過那時候太后來了……他們提到了老王妃,但說得也含糊。王妃她……並不是病死的?」 「病死?」唐天重冷笑起來,「那年我已十四歲,豈是他們可以隨便糊弄的黃口小兒!清晨好好入宮,到傍晚竟還了一口冰冷的棺木!父親和宣氏早有舊情,凡事都維護著她,竟不肯讓我開館見母親最後一面!」 也曾偶爾聽過攝政王和宣太后的曖昧留言,只當是捕風捉影的事。如今我才明白,原來竟是真的。不僅少年時曾是情侶,武帝駕崩後,唐承朔也曾借著攝政之機淩迫太后,甚至留宿宮中。 如果王妃是和唐天重一樣癡絕剛硬的性子,面對親姐姐和夫婿的不倫之戀,任何出格的舉動都不足為奇。 果然,唐天重繼續道:「母親出事前便常失神,又一次告訴我,若她有一日死於非命,必是太后所害。所以我立刻派人打聽當日宮中的情況。她們曾在德壽宮爭吵過,連在宮外的太監都曾聽到母親的慘叫,後來宮內宣過太醫,可等母親棺木送回時,被宣召過的太醫暴斃身亡,跟隨母親的侍女也失蹤了。我打聽了好久,只能確定母親是被人害死的,死時滿身鮮血……」 被人害死…… 回憶起唐承朔和宣太后提起王妃時的負疚,我大致也能猜到,王妃那日必是去宮中與姐姐理論,多半還曾有過衝突,才會慘死當場。 怪不得唐承朔雖不願意唐天重越來越放肆,卻也不忍阻止唐天重一意孤行,不惜一切地擴展自己的勢力,直至將真正的帝王逼得喘不過氣來。 提到母親的死,唐天重的眸子明顯黯淡下來,壓抑已久的悲愴和憤恨讓他握著我臂膀的手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卻只將我擁得更緊,小心地不讓自己手上的力道再把我捏傷。 「父親對她不錯,可內心卻只有宣太后那個賤人,母親……過得很苦。清嫵,你知道嗎?母親被害後的最初一兩年,我每晚都睡不好,一閉眼便看到母親滿身鮮血向我哭泣。我時常到母親墳上祭拜,企盼能讓她安息。我發誓我會為她報仇,利用父親走到至尊地位的那對母子,也將隨著父親的逝世失去他們本不該擁有的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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