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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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知他疼惜我,心中也是不安,哪裡能安心躺下?輾轉到天亮時才打了會兒盹。 這日用過早膳,我帶了無雙、九兒去唐承朔哪裡。 正院外垂花門兩邊的房裡挨挨擠擠都是人,想來必是唐家親眷或王公大臣派來看望或打聽病況的。但正院內聽不到人聲,連奔走在回廊間的婢僕侍從都是斂聲靜氣,不敢說話。 聽說是我過來,倒是有人飛快將我應了進去,卻沒有直接帶我去見唐承朔,只將我引在外間,請了唐天重出來。 唐天重神色有些憔悴,但步履還算穩健,他將我拉到一邊,輕聲道:「夜間父親咳了許多血,精神很不好,剛剛睡著,你有這心也就行了,就不用進去擾他了。」 「哦!」 我應了,想起他素日待我親近和善,心中也是難過,忍不住便踮起腳尖向屋內探了探。 隔著錦簾,自是什麼也看不到。 唐天重繼續道:「今日我可能送你道另一處地方去養胎,你且回去收拾一下,有什麼喜歡的額都包起來帶走,免得臨時倉促,日後要用著神惡魔就不方便了。」 我疑惑道:「為什麼送我去別處?」 唐天重尚未來得及說,裡面發出一聲沉重的呻吟,接著便是唐承朔拖長了聲音的沙啞問話:「是……清嫵丫頭來了嗎?叫她……進來。」 雖然話語無力,卻吐字清晰,顯然神智很清醒。 「是我!」我想起他慈祥的面孔,眼眶一熱,忙應了一聲,匆匆走過去。 唐天重卻皺眉,從後面欲要拉住我的手腕,我已快步道門口,撩開了錦簾,恰好避開了他的手。 我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他神色有些僵,然後揮了揮手,由我進去了,才跟著緩步踏入。 唐天琪,陸姨娘。傅姨娘等人正侍立在一旁,面上各有憂慮,見我進去,只略略點頭算是見禮。 唐承朔正臥在床榻上望向我,目光迥然,臉色卻是灰白,再近一些,便見那看似迥然的目光也有些散亂,失去了以往重病之余依然懾人的神采。 「王爺!」 我上前見禮,唐承朔乾裂的嘴唇咧了意咧,示意我做到床邊的黃花梨木實心六足凳上。 看一眼依舊侍立在一邊的唐天重、唐天琪等人,我哪裡敢坐下,微笑道:「王爺可覺得好些了?要不要我幫王爺捶捶腿?」 唐承朔搖頭,忽然向後指了指,說道:「你們……都出去。我有話……交代我們唐家的長門媳婦。」 唐天琪和侍立的姬妾侍女都是愕然,只唐天重依然沉靜,深邃的目光在我和唐承朔身上一掃,便向唐天琪等人低聲道:「我們先出去。」 我自己也是滿腹狐疑,眼見房門緊閉了,屋中只剩了我和唐承朔二人,沉重卻斷續的呼吸聲中,混合著苦澀的藥草味和沉鬱的檀香,讓周圍的氣氛壓抑的厲害。 「王爺!」 知他已不能進食,我端過案上的清水,取樂一旁的棉花沾濕了,潤了潤他的嘴唇。 他那脫色的枯槁面龐便滲出一絲笑,感慨地問道:「我這一生的路,是不是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微笑道:「王爺和我的父親一樣,是一世的英雄。」 唐承朔點頭,「我雖沒有戰死於戰場,但也為……為自己,為大周,籌謀到了最後一天。我……對得起太后,也對不起天霄。」 唐天霄曾說,唐天重遲遲未反,是因為攝政王的原因,我當時還並不完全相信,畢竟唐天重能有今日,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是攝政王才能卓越的嫡長子。 可到了這樣的食客,我不認為唐承朔還有說謊的必要,他對宣太后母子,果然是衷心的。 我也只能順著唐承朔打分話頭附和,「天下人皆知,沒有王爺,就沒有大周如今的天下。王爺是大周最大的功臣。」 唐承朔眼睛微眯,渾濁的眸子有瞬間的燦亮,仿若頃刻間滑過了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以及江山萬里的壯麗奪目。 許久,他慢慢道:「我希望……我死之後,這大周朝廷,還是穩如泰山。至少……不至於兄弟反目,手足相殘。」 我心裡劇烈地震動,只怔怔地看著這垂死的老人,一時再也說不出話。 既然他早就明白兒子的野心,又怎會將自己的權利交出,放任康侯勢力坐大而不理?抑或,私心裡還是認為,他攝政王的後人,理應和他一樣,將大半的天下掌握於自己手中? 唐承朔見我不語,歎道:「你這丫頭聰明……想來不會不懂得,有時情勢逼人,不進則退……天重……亦是身處絕崖,高處不勝寒。我教他二十多年,到底教不會他什麼是抽身而退,明哲保身。」 他既然說得明白,我也不隱晦,輕聲道:「侯爺如今……怕是騎虎難下。」 「也怪不得他……」唐承朔眼眸灰濛濛的,「我年輕時……比他還不肯認低服輸哩……到底,有人能勸我。卻不知,有沒有人能勸住他?」 對著他慢慢閃出些微希冀的眼神,我默然片刻,答道:「我勸不住。」 「勸不住……」他歎著,從枕下摸出一個小小的明黃絹袋,遞到我手中,「那麼,等他兵敗如山倒時,你用這個勸他吧!」 兵敗如山倒? 我一時有點兒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隨著唐天重在外書房待了一段時間,我對他掌握下的勢力還是有些瞭解的。攝政王府直系部屬便掌握了大周近半兵馬,另一支駐紮於北都的定北王,手中亦有八萬兵馬,卻是和攝政王幾度並肩作戰共過生死的,雖不至於反了唐天霄,但若唐天重有所動作,絕對不會對唐家兄弟之爭袖手旁觀。 至於唐天霄自己所掌握的驃騎將軍、輔國將軍部下,兵力屢被唐天重暗中削弱,目前根本不足以與唐天重相抗衡。 唐天霄母子,憑什麼讓唐天重兵敗如山倒? 我疑惑地結果唐承朔遞來的絹袋,卻是用絲帶縛得緊緊的,裡面放著半圓形的硬物,一時也不便打開,只低聲問道:「這裡面……是什麼?」 唐承朔悵然道:「如果真有那麼一日……你打開看了,便明白了。我只盼著不會有這麼一日啊!」 他說得半吞半吐,我也聽得迷糊,正想著要不要追問幾句是,外面忽然傳來匆促的腳步,接著是唐天祺高聲在外通稟,「父親,太后來了!」 「太后……」唐承朔失神,眼睛直愣愣地瞪向前方,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我只當……我只當她非得等我死了才來看我呢!」 我不敢接話,正要告退回避時,唐承朔指著床後的屏風,向我示意道:「你先……避一避,不用出來……」 宣太后來見垂死的攝政王,怎麼著也會有許多機密大事要商議,我再不明白唐承朔叫我藏著做什麼。 走到屏風後,我才掩好身體,便聽唐承朔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說道:「請太后……進來吧。」 一時門開了,唐天重、唐天祺兄弟果然親自引了宣太后進來,屏聲靜氣侍立一側。 宣太后扶了一老宮女的手,緩緩踏入房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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