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九九


  我遲疑一下,笑道:「算算日子,差不多會在蓮花盛開的時候出世,先繡上個蓮花肚兜等著他,豈不吉祥?」

  「蓮……」他的笑容越發柔軟,丟了茶盞,從身後將我擁住,低低說道,「這孩子註定了與蓮幽怨。他的爹娘在蓮畔結緣,在蓮池相守,日後也會在這蓮榭出世,便取個小名叫蓮兒吧,不論男女,都可以用這個名兒。」

  「與蓮有緣,蓮兒……」

  我神思一恍惚,依稀又見到那淺色衣衫的少年手持書卷,笑容明淨地站在盛開的一池蓮花畔向我凝望。

  忙不迭地將他從腦中驅趕走,卻又忍不住想,若是他,斷然不會問我雙花雙葉又雙枝是怎麼樣的寓意了。

  這種掃興的問題,也只有唐天重這樣一心撲在攻城掠地爭權奪勢的蠻橫男子才會問。

  但他對我到底還是溫柔的。

  此刻,他便貼近我的面頰溫柔地親吻著我,一聲嘆息聽來居然很有些幽怨,「可惜……可惜太醫說你身體弱了些,勸我這幾個月別碰你……真是難熬……」

  從唐天重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簡直讓我哭笑不得,隨口道:「那你找別的姬妾去吧!」

  話未了,耳邊一陣陣痛疼得我叫出聲來。

  他竟然狠狠地在我耳垂上咬了一口。

  早躲到一邊的無雙、九兒聞聲趕過來看時,唐天重已經若無其事地回到了他的書案前,翻起了基礎送來的軍情報告。

  找著機會時,我暗中訊問九兒。她卻是不禁嚇,一聽提到信王,立刻跪下身來,把什麼都說了。

  她倒不是信王的內應,而是她那位表兄,卻是信王最忠實的追隨者。

  和我與莊碧嵐一樣,她與她的這位表兄,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可她表兄家道沒落,她的父母便不同意二人親事,後來她進了宮,它表兄賭了口氣也來到京城,深得信王賞識,卻成了信王安排在宮中的眼線。

  下毒之事,便是信王暗中佈置的,喂得便是毒殺周帝,以期引發大周內亂。便是毒不死他,唐天重難免成了頭一個嫌疑人,唐家兄弟必然嫌疑更大,早晚也會成了內亂之源,而信王便可沉寂舉起複國大旗,重建當年的大楚國了。

  唐天霄所中之毒,的確是她藏在指甲間,趁著斟酒時彈入酒盞的。當時二人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竟然沒發現她相對生疏拙劣的手法。

  她所伺候的秦妃是末帝李明昌眾後妃中最痛恨北周南侵的一位,她也深受其影響,並未覺得暗害唐天霄有何不妥,直到發現連累我差點兒送了命,這才驚惶不安起來。於是等我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來,也便盡心服侍我,希望略作彌補。

  我再不知該不該責怪她,只能嘆息道:「九兒,男人間的這些事,我們還是少參與好。」

  九兒那亮汪汪的眼睛已經滾下淚珠來,哭著說道:「我原野不懂這些,可表哥很激動,說什麼壯士死知己,一定要我去做,我就去做了。其實心裡也悔得很。有時想告訴姑娘,又實在不敢,我也知道這是萬死的罪,從那晚陪著姑娘去見莊公子後,皇上其實已經留意到我,平時見我隨時笑嘻嘻的,可背地裡卻讓祁七盤問了幾次我的底細。幸虧我家世簡單,和信王或莊氏都沒來往,家裡的人平時老老實實的,又是周人進城後第一批打點財務犒勞周軍的商戶,並沒找出瑕疵來,又有姑娘維護著,這才安然無事。」

  「那康侯調你出宮,皇上知不知道?」

  「姑娘走後,皇上還是常去怡清宮,但只要凝霜和沁月服侍,再無人注意到我。看後讓人先把我調到別處宮裡混了兩天,再領出來,便沒人理會了。皇上……大約也記不起我了吧。」

  也就是說,唐天霄已經意識到了可能並不是堂兄下的手,卻也沒懷疑到九兒身上。畢竟那日侍酒的侍女不止一個,九兒身家清白,一時猜不到她身上去,便是那夜我只帶了九兒去撿莊碧嵐,大不了也只能證明我信任九兒更甚于其他幾位侍女罷了。

  我沉吟著再問道:「那麼,攝政王府裡,還有信王的人嗎?」

  九兒搖頭,「這個卻不知,表哥在皇上清洗後宮侍衛時找了個機會外調了,我來攝政王府前都沒見著他。不過……他若是有機會見我,說不準又會讓我幫忙吧?我現在又能常見到侯爺,多多少少都能幫上他的忙吧?」

  她最後一句,卻帶了苦澀的反諷之意,我便知道這表哥並沒把表妹真正想要的東西放在心上。

  這丫頭平時大大咧咧,沒事便笑得沒心沒肺的,怎麼看怎麼像個開心果,原來也是一肚子苦水啊。

  果然有心最苦,無心才是最快活。

  既然衣襟剛離開皇宮,我哥她都譬如重生一回,我也不再想追究這些往事,只輕歎道:「九兒,隨緣吧,也不用強求。」

  九兒點頭道:「我明白,連姑娘這般吃盡了千辛萬苦都求不來,何況我呢?」

  我一時沉默,許久才能淡淡笑了笑,「也許,這便是命吧。」

  九兒問:「那麼,姑娘你認命吧?」

  我撫摸著小腹,感受著另一個生命的茁壯成長,再想起那個平日裡冷漠囂張,溫柔起來卻讓人疼得揪心的男子,我輕輕地嘆息,「認命……有也沒什麼不好吧?」

  十月二十三,是唐天重的生日。無雙等人很是有心,早早預備下了壽麵、壽酒和各色果子,並將她們為他裁制的幾套新衣也一併放到案上,預備了香燭。

  唐天重位高權重,雖然不是正經的大生日,又說了一切從簡,這日人來人往拜夀賀喜的人也不少。前院宴席白了十余桌,連唐承朔覺得身子略好,都讓人攙扶到前廳略坐了坐,喝了兩口酒,才又回房去休息。

  等他會完賓客,回到蓮榭時,已是晚上快亥時了。

  他隨手翻了翻那些衣衫,問道:「你們做的?」

  無雙看了我一眼,笑道:「姑娘自然也幫了忙。」

  他便點頭,將衣衫丟開,撫弄著腰間的香囊,說道:「你們倒也細心,只是我這上面的白虎都變成灰虎了,都沒人記掛著幫我換個新的。」

  他說著別人,眼睛卻望向我。

  我瞥一眼,若無其事道:「早該取下來洗洗了,換些新的香料進去。」

  無雙笑道:「侯爺睡覺時,我何嘗沒替換過香料?只是侯爺每日都要把這個佩在身上,便沒機會洗了。」

  論起這些東西來,他要找多少沒有,偏偏只佩戴這一個,我再無話可說,只是被他這麼說著,連眼神也略帶著譴責的意味,倒似乎真成了我的錯了。

  等閒了的時候,也許真該為他再做兩個香囊,原野不是什麼大不了地事。

  雖然有孕,我倒也沒有太明顯的害喜症狀,只是比平時嗜睡了些。

  這晚睡得正迷糊,忽覺得唐天重枕在我腦後的手臂動了下,然後才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

  「侯爺,侯爺,前面派人來傳話,說王爺不行了!」

  我驚得坐起身時,唐天重也迅速披衣下床,卻拍了怕我的肩膀,沉聲道:「你先睡著,如果真有什麼事,我讓人過來叫你。」

  我應了,眼看他匆匆離去,再也睡不著,倒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許久都有些頭暈無力。

  這些日子也常去看望唐承朔,雖知道他病情不太妙,但白天看他還出來見過客人,精神應該還好,不知怎麼又會突然病成那樣。

  無雙等人也都聽說,眼見我睡不安穩,也不敢去休息,只在房中伴著,不是命人去打聽攝政王病況。

  唐天重不就便命人傳過話來,說攝政王暫時無礙,我身子重,又是夜間,先不必過去,安心休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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