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四四


  「皇上沒錯,錯的是清嫵。」我慢慢道,「當初就該死在皇后杖下,不該苟活人世,誤人誤己,徒增皇上煩擾。」

  唐天霄低頭擺弄著長命縷,無奈道:「誰嫌你添了煩擾?朕瞧著你就是庸人自擾!朕雖沒去動皇后,但朕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朕醒來時聽靳七轉述你的境遇,心裡也……疼惜得厲害,恨不得當時便下令打死那毒婦,當時便命人傳口諭,要將皇后禁足,等著廢後詔書。也虧得唐天重的毒下得太過厲害,朕半昏半醒,到底沒人真去傳旨,不然……」

  原來,他並不是不關心,並不是不打算為我出頭。半醒不醒時的憤怒,其實才是他的真心。

  可惜,治國齊家平天下,到底國為先;清醒之後,他對他的皇后依然寵愛有加,好讓他的皇后對他死心塌地。

  他娶的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而是掌握天下的權勢。

  「我……明白。」我明白,可我不能無視莊碧嵐的困境,還有……我那像泡沫一樣又漸漸升起的希望。

  將手中的絲帕擔作了一團,我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口,「皇上當日的承諾還算數麼?如果你……真的擁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就成全我和莊碧嵐?」

  他驀地抬頭,鳳眸凜光閃爍,若有鋒芒無聲襲出。

  我坦然無懼,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等著他的回答,等著他金口玉言的再次承諾。

  可這時他卻笑了,散盡逼人的鋒芒,宛如一個搶到了糖果的鄰家男孩。

  他舉高了自己的右手,提著那枚編了一半的長命縷,「解開了!」

  我茫然接過,才發現那兩個死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解開了。美麗的雙鯉魚,只剩了魚的眼睛和唇部沒有編好。

  我雙手接過,繼續編著長命縷,而他也沒有說話,捧了茶盞,歪著頭看我編著,安靜得出奇。

  一對鮮活的鯉魚,很快在手中遊弋。紅色為主,配以青、白、紅、黑、黃五種代表陰陽五行的彩色絲穗,便是端午節用以祈福驅邪的長命縷了。

  我走到床前,將這雙鯉扣到帳中,理順絲線,看著它在帳中左右搖擺,淡淡苦笑。

  鳳簫聲絕沉孤雁,望斷清波無雙鯉。雲山萬重,寸心千里。

  如果莊碧嵐已經順利逃出瑞都,從此,我們依舊天涯海角,相思成各。

  唐天霄和我並肩立著,看著這雙鯉長命縷,忽然蕭索說道:「香囊也不給我佩,清茶也不給我泡,連宮人做了一半的長命縷,也只記得留給自己。真是無趣。」

  他居然沒有自稱朕,抱怨的口吻,又像一個被搶了糖果的鄰家男孩了。

  我驚愕地轉頭看他,他已伸個懶腰,走到他慣常休息的臥榻上,舒展了身體躺下,果然一臉的無趣,竟閉著眼睡了。

  略一猶豫,我解下那長命縷,扣到了他的臥榻上,又拖了條薄毯,想蓋住他的胸腹部。

  這時只聞他「嗤」地一笑,我的手臂給重重拉了一下,身體頓時傾到他的身上。

  慌忙想站起身時,他的雙臂收束,已將我擁在榻上,吃吃笑駡:「你這丫頭,一點子東西,還得朕和你再三討要才給?」

  「皇上……」我窘迫地掙扎時,他的臂腕卻加了力,不放我離開。

  「不許跑,小氣成這樣,嘿!」他笑著,氣息拂著耳邊的髮絲,癢得我禁不住縮了縮脖子。

  這姿態,倒更像我蜷到他的懷裡。

  我甚至聽得到彼此胸腔內激烈的心跳,騰騰地似要蹦出來。

  「皇上,放開我……」我憋紅了臉,緊繃著身體,感覺著他肌膚傳出的熱度,汗水很快濡濕了小衣。

  「朕抱一會兒自己的妃子不成麼?」他歎氣,居然很委屈很直白地說道,「又沒打算怎樣你,為什麼就讓你跟見了鬼似的?」

  我很想說,男女授受不親;我也很想說,我跟他之間,有著徒占虛名的約定;但我艱難地捲動唇舌,含糊吐出的字眼卻是:「太……熱了。」

  唐天霄愕然松了手,我趁機掙開他,退後兩步,長長地舒了口氣。

  「太熱了!」他咕噥著取了榻邊的一柄摺扇,隨手打開,扇著風苦笑望向我,「果然……太熱了。」

  我走回自己床榻去休息時,只聽他歎道:「如果是雅意……如果是雅意,她才不嫌和朕在一起熱呢!別人更不會……也就你這個死丫頭……」

  他的咕噥並沒有說完,眼睛慢慢地閉上,摺扇擺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小。

  我正猜著他這回是不是真的睡著了時,忽聽他悠悠說道:「清嫵,朕捨不得雅意離開,也捨不得你離開。」

  對於他這個論斷,我不敢回答一個字。

  捨不得雅意離開,可他到底由著雅意落入了唐天重手中;

  捨不得我離開,他會不會在大周的一切塵埃落定時,放手成全我和莊碧嵐,來穩住他的江山,他的帝位?

  一切似乎太過遙遠,我不敢細想。

  但這晚,已註定一夜無眠。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