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四一


  宮人急急應諾,沈鳳儀站不住,只得行了禮,匆匆告退。

  隨著她的撤離,映在四面窗扇的火把微光,漸漸暗了下去。這些侍從們撤得比來得更快,並且屏聲靜氣,竟沒敢發出聲息來,讓方才還沸反盈天的靜宜院,轉眼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

  我依然跪在原來的地方,一邊傾聽著莊碧嵐那個方向的動靜,一邊忐忑地望向唐天霄。

  深深的重帷後沒有半點兒動靜,而唐天霄也默然地站在門口抿著唇出神,方才對著皇后的憊懶嬉笑一掃而空,微微側著的面部輪廓剛毅沉鬱,於不知不覺間透出了肅殺之氣。

  我打了個寒噤,忽而便清醒地意識到,他是大周的帝王,即使他一心想維護我,也還是必須把大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帝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下接網路版——

  莊碧嵐父子擁重兵割據交州,與北赫遙相呼應,縱然並無與大周抗衡之心,也必是大周的眼中之釘,心腹之患。

  而莊碧嵐……

  唐天霄杏色的家常袍子在明滅的燈光下染了灰濛濛的暗影,而白天陽光下不易覺察出的金繡龍紋卻顯得格外清晰,看得到龍首上張揚的怒目雄視。

  在那龍首輕擺之際,我抽了口氣,猛地立起身來,就要奔向莊碧嵐的藏身之處。

  不論是因為對南雅意有歉疚,還是因為我是牽制唐天重的好用棋子,唐天霄的確不想我出事,卻絕對想除掉莊碧嵐。我只希望,我和唐天霄每日相伴的感情,能成為他在做下決定時不得不考慮的一注籌碼,讓他投鼠忌器,或許能放莊碧嵐一馬。

  可我的身形甫動,唐天霄已飛快掠動我身側,捉過我手臂向後一拽,已輕易將我扣在腕中動彈不得。

  略抬頭,已見得他喉間滾動,唇角散開的,依然是懶懶散散的笑意。他低沉地在我耳邊輕笑,「丫頭,想把自己當盾牌保他安然離去?你對他忒好,可他對你似乎並不怎樣!」

  他的目光,也正落在沉沉的帷幔後。

  那是連夜風都吹不到的角落,安靜若死。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莊碧嵐藏身過去,我一定不相信那裡藏著個人。

  如果換了以前……

  如果換了以前,不必等我過去找他,他早該第一時間沖出來,將我護在身後,盡力帶我離開。

  他溫文爾雅的外表下,是出身將門的剛烈不屈,才會在忍無可忍時打暈楚帝,為我闖下了滔天大禍。

  如今唐天霄制住我,以他以前的性情,決計不可能依然藏在暗處安之若素。

  唐天霄分明在過來前已經有所安排,沈皇后的人剛離去,外屋就傳來輕而敏捷的腳步。他的心腹侍從,正飛快地將臥房四處門窗堵住,好讓莊碧嵐插翅難飛。

  我一陣陣地心慌氣促,緊張得快要透不過氣來,啞著嗓子低低喚了聲:「碧嵐?」

  略帶不確定的疑問,其實我只是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在幃幔後。

  唐天霄臉色卻變了。

  他緊扣了我掙動的雙臂,一邊拖我往房外走,一邊沉聲喝命:「拿下!」

  侍從們早已趕上前來,留兩個護到我和唐天霄跟前,剩餘幾名高手各持刀劍已奔過去,但見鋒刃寒光閃動,伴著「哧啦啦」裂響,灰塵亂舞中,絞碎了的幃幔四散而落。

  我緊張得雙腿發軟,待見到幃幔後果然空無一人時,再不知是失望還是驚喜,終於站也站不住,身軀在唐天霄的臂腕間逕自沉了下去。

  戈戟雲橫,戾氣淩霄漢(四)

  幃幔後有一排如意連環紋的隔扇窗,其中的一扇正虛虛掩著。侍從推開時,已能看到那裡正通向院外的回廊。

  幔後空空,回廊空空,連庭院中也只有繁華落盡的老樹搖曳著夜間的清風,別無一人。

  「不可能!」唐天霄喃喃地嘀咕了一聲,眼底閃過困惑和憤怒,「看來是朕低估他了!」

  可莊碧嵐偏偏做了不可能的事。

  沈鳳儀帶來的人把這個院落圍得水泄不通,唐天霄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他的瘟神皇后,而忽略了藏身咫尺的莊碧嵐,竟讓他憑藉著家傳的好身手,不動聲色地打開窗戶,悄然逸去。

  想那沈鳳儀所帶的宮廷侍衛,畢竟都是男子,並不適宜一擁沖入靜宜院中,大多在院週邊著,即使有人在院中,以莊碧嵐的武功,從黑暗中的圍廊離開,然後潛在陰影處,待皇后慌亂撤退時混在侍衛中逃出,應該並不十分困難。

  我推算著他的行動,松了口氣,心口又是給甚麼東西塞滿著,腐蝕般的疼痛,再說不出是希冀,還是絕望。

  他來了,又走了。

  強敵環伺中,他不得不悄無聲息地逃開,留下了我。

  夜風從敞開的窗戶中湧入,將本就繚亂一地的碎幔吹得拂拂欲起。

  唐天霄散落的長髮飄動在繃緊的俊秀面頰前,生冷的語調慢慢地蕩開:「傳朕密旨,即刻封鎖宮門,清查所有在值侍衛,務必將奸細查出!」

  「是!」侍衛領命,即刻往外奔去。

  才這麼一會兒工夫,莊碧嵐來得及逃出去麼?

  「皇上……」我張口欲求他,但立刻想到必定是自討沒趣,又閉上嘴,緊緊咬住唇。

  我的聲音雖是無力,唐天霄倒也聽到了,鳳眸眯作了一條線,緊緊盯著我,手上卻已加力,將我臂膀捏得極緊,仿佛要將我骨骼捏碎般不留情。

  我疼得吸了口氣,強忍著不出聲,默默地低下頭。

  唐天霄這才放開手,仿佛低低地嘆息了一聲,扭頭吩咐道:「來人,送寧昭儀回怡清宮。朕還想再玩一會兒……好像,挺有趣兒。」

  他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方才的憤怒已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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