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四〇


  莊碧嵐再不猶豫,輕輕一拍我的手,持劍閃向那足以藏住身形的帷幔後。

  「碧嵐!」

  我下意識地驚叫一聲,上前一步便想牽住他衣襟,卻已抓了個空。

  手背有他掌心的余溫,鼻尖有他溫暖的體息,而他卻像是在瞬間消失在重帷深深中了。

  明明知道他就在同一屋頂下,明明不過相隔十余步,我忽然又有了那種感覺。

  三年前眼看他被杜太后令人擒下後,那種痛徹心扉卻莫之奈何的蒼涼和悽愴。

  明知不妥,我還是向著他的方向奔了兩步,才頓住身形,回頭望了唐天霄一眼。

  唐天霄唇角依舊揚著,鳳眸在反射著跳躍的燈火,似笑非笑地嘖著嘴,歎道:「丫頭,你還真想和他生死不離,來個一池清蓮並蒂香啊?那可別怪朕沒提醒過你,私通外男的罪名坐實,皇后那裡,你和你的莊公子,只怕連根骨頭都別想剩下!」

  沈鳳儀的手段,我不是沒見識過,只得勉強笑道:「皇上欽定的皇后,哪裡會這麼惡毒?」

  外面的人馬已在忽然間沉寂,伴之而來的是有些耳熟的婦人叱喝,伴著沈鳳儀不耐煩的隱約催促。

  應該是沈鳳儀帶著她的貼身宮人親自過來了。

  唐天霄皺眉,然後一把拉住我,將我頭上的盔帽取下,飛快藏於錦衾中,然後迅速解開自己衣帶,向我低喝:「不想死,快把這身裝束換下來!」

  我也知這身預備逃走的侍衛裝束被沈鳳儀看到,連唐天霄也未必能再保我。他明知莊家無論于當年的南楚,還是當今的大周,都是敵非友,還這樣匆匆過來相救,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此時的配合都必不可少。

  冰涼的手指慌亂地解開外衣,胡亂塞到衾被中時,腰間忽然一道大力拉來,我還沒弄清發生什麼事,已在低低的驚呼聲中和唐天霄一起滾到了床上。

  下意識地想推開他時,半張的唇忽然被他的手指抵住,而他口中的熱氣正隨著他的低語噴在耳邊,「清嫵,不想連累你那心上人吧?」

  我身體一僵,頓時默不作聲。

  雖不清楚他在打什麼主意,但我至少還能確信,他對我並無惡意。這樣匆匆而來,無非是想趕在皇后之前把即將置我於死地的禍端無聲壓下。

  他大約……也只想在沈鳳儀面前演一場好戲吧?

  雖是這般猜著,當他身體的熱度隔了兩人單薄的小衣如此貼近地傳來,我還是禁不住地有些顫抖,努力抬起胳膊,盡力在兩人間阻隔些也許根本就徒勞無功的屏障。

  尤其想到莊碧嵐就在不遠處眼睜睜地看著,我更是忍不住又羞又窘,差點兒掉下淚來。

  這時,外面已傳來一聲清脆的耳光,伴著沈鳳儀嘲諷的高喝,「賤婢,當著本宮的面也敢撒謊!也不問問今晚皇上是在哪個宮裡就寢!」

  沒錯,今晚唐天霄本該在熹慶宮皇后娘娘的溫柔鄉里,這也是我敢毫無顧忌悄悄跑過來和莊碧嵐相見的原因。

  可偏偏他來了,偏偏皇后也來了,並且氣勢洶洶,顯然有備而來,必定胸有成竹,一心來個拿賊拿贓,捉姦捉雙了。

  九兒被打,不敢再阻攔,只囁嚅道:「奴婢不敢撒謊……」

  沈鳳儀冷哼了一聲,匆匆的腳步,迅速卷向這邊。

  唐天霄顯然也在留意著屋外的動靜。雖然散亂著衣衫將我擁在錦衾間,彼此的鼻息都清晰可聞,但他的神思並未放在眼前的溫香暖玉抱滿懷中。

  他的面龐被額前垂落的髮絲掩了大半,在長檠燈昏暗的陰影下看不出神色,只有一雙眸子,在沉沉的光線中格外寒冷懾人。

  但聽砰的一聲,臥房的門已被踹開,雜遝腳步傳入。

  大約一眼瞥到了床笫間重疊著的身影,沈鳳儀威風凜凜的聲音即刻傳來,「來人,拿下這對穢亂後宮的姦夫淫婦!」

  唐天霄鳳眸一眯,這才抬起了頭,慢慢從我身上立起,懾人的目光已轉為哭笑不得的慵懶訝異,「鳳儀?」

  「皇……皇上?」

  沈鳳儀此刻的表情很是精彩,斂去了興師問罪的威風,卻一時抖不開緊繃的臉龐,厚厚的唇張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了字眼,連行禮都忘記了。

  倒是身後的宮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低了頭不敢看往床邊的旖旎風光。

  當著沈鳳儀和這麼多宮人,唐天霄衣冠不整地向前走了兩步,才邊扣著衣帶,邊扯一扯衣角的褶痕,歎道:「鳳儀啊,你這鬧的哪一出啊?朕見你要去花園散步,也偷空來瞧瞧寧昭儀,你這麼興師動眾……」

  他嗅了嗅鼻子,湊近了沈鳳儀,壓低了聲音,謔笑道:「這醋勁也太大了吧?你丟開朕不理,還不讓朕找別的妃嬪啊?瞧瞧,還帶這麼多人闖進來!虧得朕膽子大,如果膽子小些,被你這麼一嚇,還得……」

  他眼底的促狹笑意更濃,附到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什麼,沈鳳儀頓時滿臉通紅,訥訥道:「臣妾……臣妾不是有心的。方才臣妾只說在園中散散步,略醒一醒酒就回去陪著皇上,誰知有人來報,說寧昭儀在此地私會外男。臣妾怕來晚了,讓她做出對不住皇上的事兒來,因此來不及稟明皇上,就匆匆領人過來阻止……」

  唐天霄嘖了一聲,抱怨道:「宮廷重地,哪裡來的什麼外男?朕見你走了,好生無趣,想起以前和寧昭儀在靜宜院相遇的時光,就叫了內侍把這裡收拾一下,悄悄把寧昭儀叫過來。」

  我早從衾被間立起,胡亂找出自己的衣衫披了,以一貫的沉默,安靜地跪到一側,並不插口。

  沈鳳儀雖然不安,猶自向房內行了兩步,四下打量著說道:「或許……是回報的宮人聽錯了,把皇上遣來打掃的內侍當做了身份不明的男子?」

  「你還說,朕的興致都給你敗光了!」

  唐天霄咬牙切齒,卻親昵地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熠熠的眸光,再看不出是責怪,還是寵溺。

  沈鳳儀大約從小就端夠了大家閨秀的架子,同樣不習慣他這樣毫無顧忌的當眾調情,再顧不得仔細查看,局促地退了一步,躊躇道:「看來……真是這些下人弄錯了!」

  唐天霄不耐煩道:「朕瞧著是你多喝了兩盞,才信了這些搬弄是非的鬼話!」

  他轉頭向那些宮人喝道:「還不把皇后送回熹慶宮,叫太醫開個醒酒的方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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