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
剛繡好的香囊正脫落在散亂的衣衫上幽香陣陣,精繡的並蒂蓮花在薄薄的燈光下粉色盈然,像一雙璧人執手相對,笑靨含春。 一針一線,絲絲縷縷,紮出的是相思苦,相見歡。 這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人,配得起我的相思,而且……他竟不曾辜負我的相思。 垂下眸,我將那香囊小心地扣在了他腰際。 他輕撚著香囊,眸光燦亮,一時分不清是愉悅,還是傷感,唇角卻輕輕彎起,笑意淺淡。取了男裝,他緩緩為我披上,低沉而頓挫地說道:「我不負你。並且,從未負你。」 「不但不許負我,也不許再棄我而去。不論是生是死,你都得讓我跟在你身畔。」 「嗯,生死不棄!」 將我的長髮攏到侍衛的盔甲中,他一低頭吻住我的唇,呢喃道:「等接應的人一到,我們就走,從此……再不分開!」 我心旌神蕩,由著他和我親呢纏綿,竭盡溫柔地回應著,由著身心在他的愛撫下沉醉,神思漸漸飄忽。 那種久違的踩入雲端般的愉悅,似拉近了分別三年的流光,近得我們仿佛可以聽到蓮池畔少男少女無憂無慮的清脆笑聲。 九兒驚惶的腳步奔近時,莊碧嵐不得不戀戀放開我,卻依然將我緊緊地擁著,蹙眉望向門外。 「莊公子,有人過來了!是……一大隊人,好多好多的人……」 莊碧嵐眼中晨霧般的迷離迅速散去,清冽的眼眸閃過略顯陌生的凜冽和機警。依舊緊攬著我的肩,一箭步跨向前,他沉聲問道:「是什麼人?」 昏黃的長檠燈下,九兒的臉色發白,緊張地絞著袖子,牙齒磕得格格作響,驚懼答道:「不……不知道。人……人很多,打著燈籠,往這邊跑得飛快!」 莊碧嵐清秀的眉緊鎖,右手按上了腰間的劍柄,便要鬆開我向外行去。 心裡驀地一抽,我揪緊他的衣襟,尖細地叫起來:「碧嵐,別丟下我!帶我走,或者……」 或者,帶我死。 我累了。 三年,已足夠。 我不想再像木偶人一樣被人牽來扯去,讓自己的心智也漸漸麻木得像木偶人一般。 九兒退了一步,無力般靠住門欞,低聲道:「恐怕……恐怕也走不了。這時,應該到門口了!」 話音未落,正廳虛掩的門吱呀一聲,有迅捷的腳步聲傳來。 迅捷俐落,卻並不沉重,聽得出應該只有一人往這邊行來,且步履間並不遲疑,分明對這屋內環境很是熟悉。 而同時,宮外隱隱的喧囂和喝令聲正遠遠傳來,分明大隊人馬還未及進入宮院。 我手足冰冷,緊咬著牙關一時說不出話來,莊碧嵐卻極沉著,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後,反手將我往身後推了一把,輕而清脆的凜然出鞘聲中,他的寶劍在燈光下拖曳出一道璀璨如水銀般的流光,飛快地劃向奔入屋中的那人。 那人行動極其敏捷,寬袖甩動,一道幽光劃過,飛快格上莊碧嵐的劍鋒。 長檠燈被呼嘯的風壓得驀地一暗,兵刃相對時磕出的火光卻格外耀眼。 斜斜飛起的鳳眸輝光明灼,飄擺的袖口一抹金繡游龍騰騰欲飛,正是當今大周君主唐天霄。 但他身後空蕩蕩的,並沒有一名侍衛或內侍相隨。 莊碧嵐顯然也已發現,並沒有繼續攻擊,略帶遲疑地將我一拉,緊緊地護到身後。 而我也才覺出,見了唐天霄,我竟不自覺地向他的方向挪了兩步。 唐天霄眼底的鋒芒從我臉龐掠過,仿若立刻柔和了許多,連薄薄的唇角都往上輕輕揚起。 「莊碧嵐?莊公子?」 他輕笑著,一語道破莊碧嵐身份,緩緩將護身短劍入了鞘,藏回袖中。 莊碧嵐並沒有收劍,只將劍尖朝下,向他微一屈身致意,淡淡道:「皇上萬乘之尊,輕犯險地,不怕在下失禮嗎?」 外面的嘈雜聲漸近,有淩亂的腳步沖入院中,火把映亮了前後的窗紙,顯然四周已被包圍。但唐天霄卻孤身與莊碧嵐這位南朝名將之子相對,一旦有所閃失,無疑是將自己送入了虎口。 我正忐忑著以莊碧嵐的身手,有多大的可能將唐天霄制住,並以此為盾牌脫身時,唐天霄已指向我,無奈地搖頭嘆息,「朕的昭儀身在險地,朕可不能讓皇后圖了一時之快,傷朕最寶貝的眼珠子。那可真是……朕一生之憾了!」 當著莊碧嵐的面,被他這樣說,我自是又羞又窘。但他的弦外之音,我們都算是聽出來了。 莊碧嵐皺了皺眉,「外面的人馬……不是皇上所遣?」 唐天霄哂笑,「如果是朕所遣,那朕輕犯險地,不是多此一舉,自討沒趣?」 雜遝腳步已至廳堂前,唐天霄向外瞥一眼,向呆立一旁的九兒示意,「還不去攔住他們?」 九兒恍然大悟,急急應了,沖了出去。 唐天霄又指著昏暗的床後帷幔,低聲催促道:「如果莊公子不想讓清嫵有事,請避上一避!」 外面已傳來九兒的呵斥,「慢著,你們什麼人?皇上與寧昭儀在此,誰敢驚駕!」 院外一時靜默,接著是水紋般漾開的竊竊私語。 九兒是我的侍女,他們中間總會有人認識。縱然是聽說了什麼確切消息才興師動眾過來抓人,也會好好思量一下九兒說的話是否有幾分可能。 畢竟項上頭顱只有一個,如非必要,誰也不願冒這人頭搬家的危險。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