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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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已不再是原來那個靈秀聰慧的寧清嫵,但我至少能肯定,他待我的心,依舊如三年前一般,百折不回,並不曾因家國之恨而淡薄。 這便夠了。 從此,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生死相隨。 莊碧嵐鬆開懷抱,捧起我面龐親了親我的額,低促地說道:「那麼,隨我去交州吧!」 薄軟的唇在肌膚上留下的不僅是微微的濕潤,更是沉醉的酥麻。 緊緊地靠在他身畔,我毫不遲疑地答道:「好!」 本來略有薄憂的清眸瞬間璀璨如星子,連唇角的輕笑也漣漪般擴散著,將他本就俊秀異常的五官更襯得光彩奪目。 「果然是我的嫵兒……」他嘆息道,「見到你之前,我總擔心……」 他沒說擔心什麼,只一把將我拉回臥室,把桌上一個包裹打開,低聲道:「快過來,把這套侍衛的服裝換上,馬上跟我走!」 九兒將宮燈放下,轉身點燃一盞長檠燈,輕聲道:「昭儀,你快更衣,我到院外守著。」 「她不是昭儀!」莊碧嵐忽然截斷九兒的話,果決斷然。 九兒怔了怔,立刻道:「嗯,莊公子,甯大小姐,我先出去了。」 目送九兒離開,莊碧嵐握緊手中的衣衫,沉默片刻,又將衣衫輕輕地壓在包袱皮上,黑眸深深地凝注著我,沉鬱問道:「嫵兒,若隨我去了……你便不再是金尊玉貴的大周昭儀,只能是我的妻,我甚至……未必能保你一世安穩無憂。你……還肯跟我去嗎?」 我鼻子一酸,淚水差點兒又掉下來,忙吸了吸鼻子忍住,和少時一般攬著他胳膊,輕聲道:「我本就是你的妻,自然要跟你去。」 亂世流離,交州不過偏安一隅,待中原穩定,刀兵之禍,恐怕就迫在眉睫了,誰又能保證誰的一世安穩無憂? 他不知冒了怎樣的風險才能站在我身前,難為他還為我如此忐忑,連接我出去,都擔心不能許我幸福安樂。 莊碧嵐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伸到我脖前,為我解下披風。 我粲然一笑,飛快地拔下髮際的幾根珠釵,放下長髮,借機擦去眼中的淚水,才去脫外衣和裙裳。 蒼白的指尖還在不斷顫抖,擂鼓般的胸腔依舊陣陣酸痛,倒是這種夾雜了不安的喜悅和激動,讓我終於有了我已和莊碧嵐在一起的真實感。 夏日已至,小衣薄如蟬翼,但我再捨不得他離開我的視線,何況我早晚是他的人,便也不避忌,紅著臉去接他遞來的宮廷侍衛服飾。 莊碧嵐如瓷的面龐也泛著紅暈,側了頭不看我,只輕輕歎道:「嫵兒,我本不該讓你受這樣的委屈……是杜太后……誤了你,誤了我。」 我愕然抬頭,「姨母?她……做什麼了?」 莊碧嵐苦澀地笑了笑,「你寫過一首詞叫人送給我。」 不錯,那曲《蔔運算元》,直到今天看到絲帕上那句詞,我都在猜測是不是根本沒送到他手上,或者因血海深仇而不願有所回應。 「你沒回復我。我以為……你怨恨我。」 不敢看他的臉,我只癡癡地望向牆壁上燈光投下的他的秀頎身影。 「我是怨恨你,我怨恨你三年了。你派來的使者拿著你親筆寫的詞,告訴我這是你的絕命之作。他說,你在宮中被楚帝強幸,事後一病不起,鬱鬱而終。」 渾噩了多少歲月的大腦開始轉動,讓我依稀想起,送信以後的那幾個月,杜太后似乎對我特別關心,不時的噓寒問暖,眼神卻有些閃爍不安。 原來,她早知道我暗中派人送信給莊碧嵐,並買通使者做了手腳。 要見無因見,了拼終難拼。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本寄相思意,卻被指作絕命書。 于我,莊碧嵐沒有回復,我不得不死心;于莊碧嵐,他既得了我的死訊,也不能不絕望。 怪不得雁去無蹤,杳無音訊。 莊碧嵐望著蛛塵滿梁,歎道:「當時我便想著,你明知……父親只剩了我一個親人,我不可能舍了他去追隨你,還這麼不知保重,真的好生怨你。便是……便是為人所侵,也該為我忍辱一時,怎能輕易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你沒真的生病,我卻足足病了兩三個月,滿心裡……只記得我的嫵兒從小到大在我身畔活蹦亂跳,和我一起彈琴吹笛,寫詩畫畫……」 我不敢想像他得到我死訊會是怎樣的慘澹,低聲問道:「那……那你後來怎麼知道……我還在人世?」 莊碧嵐自嘲一笑,「寧氏昭儀傾國姝麗,鬧得大周後宮不寧,君臣失和,我怎會沒聽說?何況眼線的回報,寧昭儀又是原來杜太后宮裡的,除了你之外,我真想不出京城還有第二個顛倒眾生的甯姓美人!」 他垂了眸靜靜地望著我,憐惜而痛楚,「唐天重囂張跋扈,唐天霄紈絝無能,周旋在他們身邊……委屈你了!」 我立刻明白這「委屈」的含義,再不知朝野上下將我和唐家兄弟的事傳到了怎樣的不堪地步。 不想讓他自責,也不想讓他誤會我輕薄,我靠近他,輕輕撩起絲袖,漲紅了臉道:「我沒有委屈。唐天霄喜歡的是被唐天重娶回去的康侯夫人南雅意,我只是他報復他堂兄奪人所愛的棋子而已。這小皇帝不算太壞,至少不會欺負心上人的好姐妹。」 臂膀雪白如藕,一點朱紅晶瑩奪目,光色流轉,正是未出閣女孩證明清白的守宮砂。 莊碧嵐愕然望著我,眸光也是晶瑩。 我含淚笑道:「碧嵐,我只做你的妻,你不許負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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