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碧霄九重春意嫵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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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上下打量著我,拍了拍我的手,笑道:「這身體……養得怎樣了?」 她的身後,一道目光已迅速轉了過來。 慣常的淩厲,卻蘊涵了滿是勝券在握的自信,才讓弧度冷硬的眼角略顯柔和。 不曉得他的自信從何而來。難道他救了我,從此我便該對他感恩戴德,哪怕一切事端由他而起? 可毋庸置疑,這人在不經意間散發的威凜氣勢,總是令人有些膽寒。--仿佛那在戰場上飛馬殺敵縱橫捭闔的霸氣,已經深深印入骨髓,連笑容都泛著生殺予奪,不可一世。 慢慢地絞著手指,我無聲無息地拭去手心的汗水,在唇邊抿出一絲微笑,低聲答道:「謝太后關心,我的身體已無大礙,只需靜養些時日便可復原。」 那道淩厲的目光,驀地變得尖銳,仿佛鋒利的刀鋒,要將我的肌膚生生地割裂。 我一如既往地反應遲鈍,對他的驚怒視若無睹,如同任何一個庸碌膽怯自願屈服于太后權勢下的普通宮嬪。 宣太后的眉宇舒展開來,有意無意地向後瞥了一眼,笑道:「嗯,這樣便好。皇上正記掛著你,哀家還愁著你不方便挪動,讓皇上聽見了又要心疼呢!既是這樣,咱們待會兒一起回後宮吧!」 我輕聲應了,「臣妾遵旨。」 「好,好孩子,果然玲瓏乖巧,怨不得天霄那樣魂牽夢縈。」宣太后輕笑,轉頭向唐天重道,「天重啊,既然寧昭儀已無大礙,哀家就先將她帶回去吧!」 唐天重眼中已不見了方才凜冽的光芒,唇角微微一彎,算是揚起一抹還算恭謹的笑意,緩緩道:「太醫已經幾次說了寧昭儀傷勢嚴重……不過既然寧昭儀說是無礙,微臣也不好攔著。當日從皇后那裡將她帶出,也是為了保住皇上心上之人,一時從權之計。可到底君臣尊卑有別,久在微臣住所,總是不便。」 他人想說卻因種種顧忌不曾說出口的話,倒被他輕易說了出來,反顯得他忠心耿耿,日月可鑒了。 我無從猜測宣太后內心的真正想法,但此刻,宣太后的確是笑容可掬,滿臉嘉許,「哎,我就說你這孩子識大體。若天霄有你一半懂事,哀家也不用這麼操心了!」 唐天重微笑,「皇上不過年輕貪玩些,論起聰明睿智,只怕遠勝微臣,太后多慮了!」 宣太后拍拍唐天重的肩,歎道:「這大周的江山啊,說到底,還得你們父子齊心輔助,才能國泰民安,欣欣向榮!至於這些兒女情事嘛,我得好好勸勸皇上,不能讓他太任性了!到底,咱們得以國事為重啊,對不對?」 唐天重不好回答,含笑送宣太后出門。 而一旁早有侍女過來,半扶半抱,將我送上一頂軟輿,依舊用薄衾覆了,半臥在輿中。 唐天重自從我表明去意後,直到我被送上軟輿,都沒有再正眼看我一眼。直到垂下前方錦簾,我才聽到他邊扶宣太后上鳳輦,邊笑道:「太后,微臣瞧著寧昭儀甚是單薄,為人也庸懦得很,皇上盛寵,如不未雨綢繆,只怕前日之事,未必不會再度發生。」 宣太后含著笑,慈和答道:「放心,她既於你有救命之恩,又是後宮昭儀,哀家哪會置之不理?何況如今傷重,哀家會傳下懿旨,讓她只在怡清宮靜養,不必每日去熹慶宮請安。如有急事,可不經通傳,直接到德壽宮見我,如何?」 唐天重笑道:「太后安排得自是妥當。」 軟輿緩緩而行,一路輕輕地晃悠,幅度很小,卻依舊讓我陣陣地頭暈目眩。 唐天重,並不是不生氣,但他居然還記得,向太后要了承諾,讓我可以一時無虞。 在我明確以行動表達我的不領情時,我曾認為他的自負驕狂,應該會在挫傷中惱恨我才對。他雖殘忍無情,甚至稱得上刻薄寡恩,卻絕不想將我置於死地。 怡清宮內少了主人,這溫暖的初夏,莫名地便多了些淒惻森涼。宣太后那邊送我過來的宮女扶著我下軟輿時,一陣冷風吹過,百年老榕枝葉搖動,綠意蒼濃,讓我禁不住抱了抱肩。 「昭儀娘娘冷嗎?」宮女急急找衣物給我披時,宮內已一陣騷動,凝霜、沁月率先跑了出來。 「娘娘,娘娘……」 凝霜已搶著將一件淺杏色薄錦披風搭到我肩上,小心扶我入宮。見我步履踉蹌,忙手上加了力,和沁月一左一右扶著,白著臉差點兒掉下淚來。 她們兩個本是唐天霄派出照顧南雅意的心腹,撇開如今的主僕身份不提,單論這幾個月朝夕相處的情意,也是不薄,想來我出事後,她們暗中著急奔走,也不知費了多少心力,落了多少淚水。 身體勉強挺直,我向她們輕輕一笑,「我沒事,這不是好端端回來了嗎?」 沁月瞪著我,拖著哭腔道:「娘娘,這還叫好好的啊?那皇后……」 我握了握她扶住我的手臂,沁月立刻噤聲,望了眼送我過來的德壽宮宮女,微笑道:「幸虧太后娘娘留心,一心護著我們昭儀娘娘呢!」 怡清宮中的其他宮女也迎了出來扶我,有一個激動的,走到門檻處時居然絆了一跤,差點兒摔倒。 平時我待這些下人不薄,他們待我倒也是頗見真心,而我曾經救過的那個男人,那個自認為很喜歡我的男人,卻在我的宮中毒害唐天霄,不惜將我捲入他們的皇權之爭中。 不管他是不是因為唐天霄納了我為嬪的緣故,不管他後來是不是救了我並儘量加以彌補,在我看來,這種悖逆無情的舉動都是不可原諒的。 向凝霜使了個眼色,凝霜立刻會意,讓別的宮女過來照顧我,自己已跑去拿了兩錠銀子,悄悄塞給送我回來的德壽宮宮女,賠笑道:「姐姐,辛苦了!」 兩名宮女相視一笑,答道:「昭儀娘娘仁德寬厚,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眼看著她們送走了德壽宮宮女,我撐著的一口氣便再也支撐不住,胸腹間陣陣疼痛,知道外傷無大礙,內腑傷勢卻沉重,也不敢再勉強自己,懶懶地躺到床上便陷入沉睡。 周圍依舊沉寂,除了輕細的腳步,聽不到一個人說話,連傍晚醒來時都一眼看到了無雙侍立床側,立刻讓我驚詫。 揉揉眼睛,確定那溫和微笑的宮女果然就是賦蓮閣那位唐天重的心腹侍女時,我有點兒懷疑太后帶我回怡清宮是不是我的大夢一場了。 「無雙?」 我驚疑不定地四下打量,分明又是身在自己的怡清宮臥房之中。 服侍我幾日,這丫頭倒也能猜測幾分我的心事,忙笑道:「甯姑娘,侯爺說我服侍姑娘慣了,姑娘哪裡傷了疼了我最清楚,因此和文書房管事說了,將我調撥來服侍姑娘。」 服侍?抑或監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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