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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我的時間我自己有數,沈欽言,」我連名帶姓叫他的名字,彎起了嘴角,「我總覺得你是個有目標的人,應該不會甘於在飯店當一輩子的服務生。雖然現在成功的路子很多,但讀書依然不失為一個捷徑。你覺得呢?」

  我們並肩走入地下通道,地鐵呼嘯駛來,轟隆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擴散。我站在車廂裡,對他招招手,「就當我多事,考慮考慮吧。」

  地鐵開動起來,而他矗立在月臺上,留下一個瘦瘦高高的剪影。

  我不著急等著沈欽言的回答,也不會去問結果。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選的,不是我遊說了兩句就能奏效;他需要完全考慮好且想好了所有的退路後,才能一鼓作氣打起精神,朝著預定的目標努力。

  我忍不住一笑,「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接下的我來安排就可以了。」

  他既然願意,我當即聯繫了戲劇學院的學妹安露,跟她說明了來由。安露學的是編導,我大致知道她家境相當優渥,但她完全沒有大小姐的嬌蠻脾氣,為人坦蕩豪爽,我很願意跟她結交。她現在除了上課外,正在MAX廣播公司下的某著名新聞台實習——她平時非常忙碌,但一接到我的電話,立刻答應,約定了時間地點。

  她一看到沈欽言眼睛都直了,自我介紹後馬上說:「學姐你從哪裡拐來這麼一個漂亮男生啊,你的桃花運就是好,啊啊,我嫉妒死了。」

  她說話也從來不顧及別人,看到沈欽言微微漲紅的臉,我忍俊不禁,「你多幫幫他的話,他明年成為你的後輩,到時候你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

  「當然了,」安露笑,「學姐你都這麼說了,這個忙我一定會幫到底的。」

  沈欽言欠身,「謝謝你們。」

  安露還帶著個同學院的男生喬子萌,是安露的好友,也是個清秀的大三男生,學的是表演,也是沈欽言想考的專業。

  這對學弟學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一言我一句的,一頓飯吃了近兩個時,基本上沈欽言想知道的都說盡了,我也大概明白了戲劇學院的考試流程——先報名,再參加戲劇學院的面試、如果有作品最好提交相應的作品,最後參加全國性的入學考試,達到一定的分數就可以了。總之,沒什麼出奇的。

  喬子萌說:「我那時候就提交了一個自己寫的劇本,和一段自己拍攝的MV。」

  「你是技術派嗎。其實學表演的話,最重要的是長得好。聽說過一個最有名的笑話沒?」

  「什麼?」

  「電影學院說,我們並不以貌取人。」

  我笑出聲。

  「沈欽言的樣子長得這麼漂亮,我們學院裡那些老頭老太太肯定喜歡得很,以我閱人無數,我敢說咱們整個戲劇學院都沒見過幾個比他長得還出色的,」安露詭異地笑了一下,「也非常有明星氣質,學姐你不覺得他跟顧持鈞非常像?」

  我聞言一怔,轉過頭仔細看了看坐在我身邊的沈欽言。他不說話專心傾聽時微微挑起的鬢角,和顧持鈞的確有些微相似之處。只是一個青澀到一眼就可以看透,一個經過歲月的打磨而變得深邃。

  沈欽言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跟顧持鈞相比,他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臉,茫然中又帶著不確定地,「是嗎?」

  「當然啦,」安露上上下下打量他,「我這雙眼睛,能看錯嗎。」

  我打趣她,「知道知道,你那雙眼睛就跟探照燈一樣,什麼都瞞不過你。」

  「不過,上大學也不是靈丹妙藥,最重要的還是人際,」安露支著頭笑,表情詭秘,「學姐,依我說,你真有心想幫沈欽言的話,不如去跟林學長說來得快。」

  她說的林學長是自然是林晉修,我一頭霧水,「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啊,原來還是不知道,」安露抿住嘴角,笑得肩膀都在抖:「沒……沒什麼,學姐你忘記這事吧。」

  沈欽言很疑惑又茫然地看著我。我攤手搖頭。

  安露遮遮掩掩的態度讓我好笑,不願意說我也不能逼問。我只關心的是最終目的:沈欽言得到了所有考試的相關資訊,並且喬子萌和安露還表示可以隨時提供後續資訊,這就足夠了。

  仔細說來,我是因為林晉修的關係認識安露的。大約是兩年前,那時林晉修即將出國,在某個高級的俱樂部辦了個極奢侈的告別晚宴兼生日宴,非請帖勿入的那種。我現在還記得那請帖精緻考究,足有半斤重。那場晚生日宴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奢侈程度讓我體會到火星撞地球的震驚感,同時覺得十分疑惑:明明他請的都是大學裡的同學,有必要炫富到這個程度麼?

  這種看熱鬧的時候,林晉修自然不會放過我,我剛到了沒一會兒就被他抓住了,他當著二三十位客人的面要我交出贈別禮物,現場拆開參觀。我那時候和林晉修鬥法若干年,已經知道他從不介意看我窘迫、無助的樣子,因此我絕不會讓他如意,以不變應萬變,坦坦蕩蕩遞給他我的禮物。

  我送的是一塊晶瑩剔透恍若水晶的琥珀化石,裹著一枚翠綠的四葉草。那是我十二歲時跟爸爸在野外考察時親手挖掘出來的,對我來說意義非凡。要把這件心愛的收藏送出去,我很肉痛,但隨即想到林晉修即將出國再也不會跟我為難,心情大好,似乎也能割捨自己的心愛之物了。我跟他說:「這塊琥珀有數百萬年歷史,而這片四葉草是地球上最古早的四葉草。四葉草代表了幸福,學長,希望你在國外一切都好。」

  我在心裡把這話補充完:千萬別再回來了。

  林晉修當時用一個長達一分鐘的擁抱來感謝我,所以我沒能看到他當時的表情,只感覺到他呼出的暖氣在我的耳廓旁縈繞不去,隨後聽到他戲謔調笑的聲音,「居然捨得送我這麼一份大禮,真是太讓我感動了。不過,許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盼望我馬上就出國然後再也不回來吧,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

  我就算再沉穩淡定,聽到這話的一瞬間也恨不得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或者一腳把他踢成天邊的流星。

  那個擁抱實在太過曖昧,在現場的安露也看到了。以至於此後的兩三年,她一直堅定地認為我和林晉修關係非同一般,不論我找林晉修幫什麼忙他都會答應,雖然實際情況是我從未開口求過林晉修任何事,但這並不妨礙她綿綿無盡的猜想。

  但我也有口難辯。

  林晉修在國外的兩年,每到各種節日都會給國內的朋友寄送禮物,這其中總有我的一份,談不上多麼貴重,但總是比別人的特別。比如上一個耶誕節,他給男性朋友都送了電子產品、給女性朋友是香水,唯獨寄給我的確是一盆淡粉色的少女石竹。

  我當時在醫院裡照顧父親,每日都心力交瘁;他的那些朋友把花帶給我,我抱著石竹呆呆站在走廊裡,花香且美,明明知道他的存心,依然覺得百感交集。

  吃過飯後,我和沈欽言去了書店。買書總是件美好的事兒,徜徉在滿滿的書架之中,讓人心情愉悅。我一把抽出早就寫好的參考書目錄,對照書架一本本選購,沈欽言則提著購書籃跟在我身後。

  「你想的很周到。」沈欽言看了看我手裡的書單。

  「我一直覺得,下了決心就趕緊做事,一分鐘也不要浪費,所以昨晚就把書單列好了。」我邊說邊從架子上取出一本書放到籃子裡去。

  「難怪你說你很會自學。」

  「其實是被蚊子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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