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風起青萍 | 上頁 下頁
六十


  說完就走,杜越遠沒有追上來。實際上,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追過我,他心心念念的,只是林詡。我算什麼?什麼都不算。連個替身的地位都沒有。我掏心挖肺地愛著他,結果還是被人棄之如敝屣。

  那之後,我們徹底成了陌路。我換了手機號,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現在住在哪裡,只是因為不想跟他們再有牽扯;可實際上,這完全不可能做到。

  即使我刻意不去注意與杜越遠有關的新聞,他的事情還是會傳到我的耳朵裡,他照例還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他們的團隊在世界級的建築設計大賽拿了獎,海報貼得全校都是,他在其中自然是最引人注意的一個。

  除此外,他和林詡一直也沒有交往。林詡跟以前一樣,上課,去圖書館,不苟言笑。其實現在不苟言笑已經不能形容她了,她現在十天半個月都可以不說話。系裡的同學跟我說,她也搬出了宿舍,每天的課程一結束,就有一輛豪華的黑色林肯來接她回家。那輛車子每天課程結束的時候就會準時停在我們上課的樓下,從不晚點,安安靜靜地停在那裡等著林詡。這樣招搖,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但是大家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畢竟這裡是首都,到處都是有權有錢的人。只是,這種招搖跟林詡以前的習慣,相去甚遠了。很少人來問我為什麼跟杜越遠分手。起初我還奇怪,後來在勤工助學中心遇到阮擅,從他那裡我才知道是杜越遠幫我擋住了這一切的盤問。

  那時候我不想再理睬任何跟杜越遠有瓜葛的人,阮擅也不例外。他無視我的冷臉,說要請我吃飯。我們在附近的冷飲店坐下之後,他終於開口,誠摯地跟我說杜越遠和林詡現在的狀況都不好,希望我原諒他們。

  半點都想不到他會跟我說這個,我徹底傻眼。我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反問:「你,讓我原諒他們?」

  他平時都是笑容滿面,現在卻一點笑都沒有了,冷靜地說:「是。」

  我問:「從頭到尾被欺騙的,是誰?」

  他沒說話。

  我再問:「他們捅了我一刀,我還要再送上去讓他們再捅我一刀?」

  他隔了很久才回答:「都已經如此,你不原諒也沒有辦法,不如放開心胸,你現在這樣又是何苦呢?」

  第一次被人評價心胸狹窄,我氣得渾身直抖,怒極了反而揚聲大笑起來。冷飲點裡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我,我也不管,從書包裡翻出錢包,把自己那份冰琪淋的錢放在桌上,轉身離開。

  真是讓人窒息。原來杜越遠的朋友都是這麼看我的。

  跟杜越遠分開之後,有很長的時間我都整夜整夜失眠,獨處的時候會想起很多以前我們三人之間發生的事情,精神真的接近崩潰,而阮擅卻說,讓我原諒他們?好像受傷害的,是他們,不是我?

  我心情壓抑到極點,但生活卻不得不繼續下去。我的生活費大多都付了房租,也不想再開口向父母要錢,就找了兩份家教。兩個孩子一個高二學生,一個是補習的高三學生,高二的那個孩子是個女孩,數學很糟,還算聽話,我每週給她補三次課;高三那個男生叫顧卓,只能用可怕來形容。不是說他樣子可怕,實際上他是個非常英俊的男孩子,眉毛又黑又濃,眼睛有神,有著高高的鼻樑。我後來才知道他的母親是中美混血,也是美人一個,難怪能生出那麼漂亮的兒子。只是顧卓的性格脾氣確實讓人無法忍受,他的眼神藏在很遠的地方,一眼就能看穿一個人。

  我第一次上門的時候,他從二樓居高臨下地看了我兩眼,就轉身進了書房。這輩子都沒被人用這麼輕蔑的眼神看過,我恨不得抬腳離開,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不是這麼頑劣的孩子,也不會在第一年的高考裡專科線都沒有上吧。我想到這裡,忍氣吞聲地跟著他進書房。

  我看著顧卓玩了會電腦遊戲,從書房的地上撿起皺巴巴的教材,坐到他身邊,客氣地說:「你不想學習的話,我們聊會天吧。」

  他不耐煩地看我的一眼,冷冰冰嗤笑了一聲:「得了吧,你這樣的人還想來給我做心理老師?」

  顧卓的話其實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他神態裡流露出的那種無視輕蔑的態度,好像我就是一個活該被人看不起的人。我的手開始發抖,想到了杜越遠和林詡,他們可不是就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我?

  他看了我的手一眼,又回過頭去玩遊戲。

  我呆了呆,站起來,默默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聽到他極不耐煩地拋出一句:「來那麼多家教,被我一句話氣走,你還是第一個,別人怎麼都還會堅持幾天。」

  我回頭去看他,牽動了嘴角說:「雖然你父母給的錢多,但是我也不是缺了這份家教就會餓死。」

  他就笑,「哦,看你垂頭喪氣的樣子,是被男朋友拋棄了?」

  我本來抱著幾本書,聽到這句話手一抖,書就滾到了地上,砸得腳背疼。

  「看來就是了。」他說。

  如果他在我面前,我真想給他一耳光。可是我在門口,他坐在書桌前,起碼隔了五米。

  我把書從地上撿起來摟在懷裡,說:「是啊,我是被男朋友拋棄了,你揭人傷疤,很愉快吧?不用你看出什麼,我全部告訴你。我男朋友說他從來都不喜歡我,他只愛我最好的朋友;他們在我面前接吻;他的朋友讓我原諒他們,祝福他們。這些情節,你還滿意嗎?」

  我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氣才說出這番話,可是他聽到後半點沒反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跟我說這些話幹什麼?我不會被你感動。」

  這句話嗆得我眼睛一酸,我想反擊的,可是張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徹底糊塗了,最近這段時間,我都遇到了些什麼人?我不指望有人同情我,可是也不希望認識不認識的人都過來戳我的傷疤,然後澆上一瓢鹽水。到底是我出了問題,還是他們?

  我站著出神的工夫,顧卓抓起桌上的數學課本扔到我懷裡,「你是來給我補課的,別忘了你的本職工作。」

  我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終於再次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拿起了書。

  後來為這個決定,我後悔了很久。我起初不明白當時我為什麼要妥協,現在才知道,一個人累到無力的時候,會對所有的事情逆來順受。

  「你數理化哪門最差?」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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