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風起青萍 | 上頁 下頁


  「哦,」之璐愣愣地說,「你認識他?」

  「你以為我兩耳不聞窗外事?我有時也會翻翻財經新聞的。葉仲鍔是什麼人啊,都不知道你這兩三年的記者是怎麼幹下來的,」鄧牧華感慨,「有錢有權,年輕,長得又不錯,真是現實版的天之驕子。不知道他結婚了沒有,如果沒結婚的話,恐怕本省一半女性都想方設法地想要嫁給他。」

  剛進雜誌社的時候鄧牧華讓她填個人資訊,她踟躕再三還是填下「未婚」兩個字,鄧牧華在旁邊看著,拍拍她,語氣如此悲憫地說,想不到啊,怎麼都沒想到曾經大名鼎鼎的文學院院花也淪落到這個地步,跟我一樣嫁不出去,可悲可歎啊。

  本想說什麼話,頓一頓,那句話在喉嚨打個結,終於吞回去了。之璐勉強讓自己露出滿不在乎的微笑來,「哦,我覺得這個新聞稿寫得不夠精煉,用詞不准。」

  鄧牧華連連搖頭,「你以為你還是記者啊。」

  之璐不覺悵然,的確不是了。不但做不了記者,連家都沒了。電視裡,一身深色西服的葉仲鍔正在回答記者的提問,他個子很高,肩膀寬挺,身材非常好,那身西裝穿在他身上,妥帖極了。以前在穿衣服的問題上,他很喜歡徵求她的意見,尤其是出席重要的聚會時一定要她拿主意,她就回答,你就按照以前的習慣穿吧,反正你什麼衣服都能穿得好看。

  其實他何用問她的意見?他非常注意儀錶,對衣服的品位也比她高得多,她不少衣服都是他買的,他外出歸來,大包小包都是給她買的東西。那些著名牌子的衣服,掛了滿滿一個櫥櫃,看上去還真是有點氣勢。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嶄新的,布料和做工都是一流水準。衣服雖然好,可每件衣服她最多穿過一兩次。她做記者,很多時候在外面奔走,也不可能穿那麼昂貴的衣服。

  之璐抬眸看了一眼電視。電視裡的葉仲鍔面帶微笑,眉毛稍微上揚,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低沉。意氣風發的成功人士,誰能想得到他剛剛離婚?

  也不是不感慨的。兩個月後她聽見他的聲音,居然是在電視裡。他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來著?是在民政局吧。他簽完了字,把筆遞給她;她沒接,從包裡拿出自己的筆,一筆一劃地把自己的名字寫上去,力透紙背。眼角餘光看到他握著筆的手在空中停了一會,片刻後才收回去,那個時候他說,之璐,如果你的脾氣不改,以後會吃虧的。

  她沒勇氣看他,只是笑了笑:恭喜你了。我們都從圍城裡出來了,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沒有回答,她也沒有說話。兩人不再看對方。

  其實他們要離婚的消息傳開後,她的父母,他的父母都氣得直哆嗦。別的長輩,甚至之璐八十多歲眼睛半盲的奶奶都來勸她別再跟以前一樣倔強下去,建議她低聲下氣地求求葉仲鍔,兩個人試著重新開始。認真算來,他們結婚才兩年半,三年之癢都不到。這麼匆忙地離了,豈不是叫人扼腕?女人不像男人,離婚後再嫁就困難了。

  之璐自己也承認,她在學習工作上是倔,非常較真,但大事上她不糊塗;不是沒想過求他,甚至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辦法都想過,不過男人的心都不在了,再求又有什麼用?什麼都沒了,自尊不能再丟了。沒了葉仲鍔,她也能活下去,不過就是晚上擔驚受怕一些,習慣了,也許就好了吧。

  越想腦子越疼,在暖氣太足的辦公室昏昏沉沉地熬了一個下午,稿子還沒有看完,她收拾了一下準備帶回家看,剛剛站起來就接到魯建中的電話,他言簡意賅地說:「鐘小姐,麻煩你來公安局一趟。」

  雜誌社在市中心,公安局卻在另一個區,有一定距離,正常情況下花三十分鐘能到。不巧的是,當天堵車情況嚴重,她足足花了一個半小時才趕到公安局,彼時天已然黑盡。

  之璐對公安局並不陌生,一名值班員警帶著她上了樓,指著走廊盡頭的房間說:「魯副隊長在裡面。」魯建中還沒有下班,在刑偵隊辦公室等她,之璐進屋的時候他正站在燈下在看一疊報告,他身材高大,幾乎擋住了燈光,背光的緣故,深色的制服幾乎變成全黑。看到她來,他嚴肅的神情稍微緩和,請她坐下後問她要不要喝水。

  之璐心裡有事,哪裡還喝得下水,直接問:「到底怎麼樣了?」

  「法醫的鑒定報告出來了,我想你有必要知道,」魯建中把手裡的報告放回桌子上,眉毛凝著,「直接死因是心臟上的傷口,切中動脈血管,一刀斃命,乾淨俐落,許惠淑沒有時間尖叫,所以沒有鄰居聽到屋子裡的動靜;看起來,是確認死亡後才被肢解的。」

  之璐凝神聽著,緩緩點頭,「那就是說,許大姐死前並沒有受太多苦?」

  「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魯建中看著她,簡單地敘述著事情經過,「從兇器和傷口的痕跡來看,我們可以確定,有兩個兇手,殺人的是其中之一,也是主導;分屍的是另外一個兇手,是從犯。四肢上的傷口破損很多,手法相當生澀,下手的時候有所猶豫,大概是被另一名兇手逼迫的。」

  之璐大腦混亂,「兩個兇手,怎麼會?」

  魯建中表情相當嚴肅,四周的空氣也隨之凝固起來,「我今天去找過李凡,調查了一下情況,人人都說許惠淑善良溫和,脾氣很好,平時話也不多,只知道埋頭做事,再苦再累都沒有抱怨過,沒人相信她會被人謀殺。」說著,他身子前傾了一點,燈光在眼瞼下投下了淡淡的陰影。屋子很安靜,制服摩擦帶出了一點細微的聲音,沙沙的,好像雨粒從瓦片上滾過去。

  「疑點雖然多,但是也不是不能解釋;善良的人會被謀殺,最有可能的解釋,她參與到了什麼事情裡面,而且還是被動參與。我們瞭解情況的時候知道,她有時下班較晚,要八點後才能離開。這期間,她很有可能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涉及到了某些人的隱私和利益。因此被殺人滅口。要知道,嘉禾路那一帶本就是是非之地。」

  「說得極好。怎麼想都只有這種解釋能說通。」

  魯建中頓一頓,「鐘小姐,方便的話,週末的時候,我想見見那個女孩,她應該會知道什麼。」

  「怎麼可能,魯警官,老實說,我覺得不可能,」之璐連連擺手,「小裡如果知道什麼事情,肯定會說的。」

  「你沒說錯,但如果楊裡並不明白母親隨口告訴她的那件事情的重要性呢?」魯建中站起來,在屋子一圈一圈地走動,「她們母女相依為命,非常親密,如果許惠淑看到了什麼事情,回去應該會對楊裡提到;而很多事情,我們看到了就只是看到了,不會深想,也卻不會知道它對後來的影響。」

  「嗯,對的,」之璐點點頭說,「就好比我今天隨便給一位路人遞了一杯水,幾年後竟然發現那個人竟然是國家主席。細節決定成敗,有的時候,也決定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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