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皎皎 > 風起青萍 | 上頁 下頁


  魯建中嘴角一彎,露出一點笑意,「鐘小姐果然是編輯,這個例子很好,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之璐緊縮的眉頭緩緩舒展,「那好,我回去問問小裡,週末的時候我帶她來公安局,你再問一問。」說著瞄到牆上的時間,快到八點了。之璐站起來,隨口問:「魯警官,你還不下班?」

  魯建中的確準備下班,之璐在公安局門口等他出來。他換上了隨意的便服,加上留著短短的平頭,看上去比穿制服年輕了好幾歲,反差之大,看得之璐一怔,嘴角漾出一個微笑,「都快認不出來了。」

  雖然聽這話沒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可從她嘴裡說出來仿佛變了個味道。魯建中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個子高挑清瘦,鬆軟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了一圈,再垂下來,幾乎快到膝蓋,跟大衣一樣的長度。大衣雖然厚,但依然能看出姣好的身材。她五官不掩疲憊,但眉眼無一不動人,她就那麼雲淡風輕地站在門口,緩緩轉過頭,對他微笑。他忽然覺得鼻酸。

  兩個人低低地聊天,案子太沉重,重得仿佛想暫時放下它;繞了個彎,路邊燈下有人在賣烤紅薯,香得空氣都是甜的。這一天之璐都沒吃什麼東西,此時才覺得餓,腳步不由得一滯。

  魯建中心口一動,對她說「等等」,幾步奔過去買了紅薯拿回來遞給她,「下班了就來公安局了吧,沒吃飯?」

  之路怔了怔,想起了好幾年前的一個晚上。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葉仲鍔一個電話打到寢室,冷冰冰地指責:你不是說要來機場接我嗎,人呢?

  那時她上研二,兩人確定戀愛關係的時間也不長。她空餘時間還比較多,平時沒事就在網上寫帖子或因不同觀點與人論戰,往往爭論得血液沸騰,不亦樂乎,電話來的時候,她嚇得魂都快散了,沖出寢室,打了車去機場,在計程車裡給他打電話,小心翼翼地問,會開得怎麼樣?順利嗎?他不說好與不好,就在電話那頭「嘿嘿」冷笑,笑得之璐渾身冷了熱熱了冷,再也熱不起來了。

  見面後她低眉順眼,乖乖去找他的行李獻殷勤卻死活沒找到,暗自詫異的時候他攬過她大步流星朝候機廳出口走,同時說,行李我已經讓司機帶回去了。

  之璐瞪眼,恨不得吃了他,氣惱地說,既然有司機來接,那你怎麼不一起回去,還讓我來接你?你不是折騰我嗎?

  葉仲鍔斜眼看她,毫不留情地反擊,我在機場等你那麼久,你忘記遲到了反而有理?

  結果兩人還是打車回了市區,一路上他都板著臉,仿佛戴著青銅面具;之璐拿他沒轍,下車後恰好看到路邊有人在賣烤紅薯,香得她的胃都在打結,翻江倒海好不熱鬧。她抱著他的胳膊搖晃,仰起臉賠罪地笑,別生氣啦別生氣啦,你要不要吃?很香的。

  其實後來她才知道葉仲鍔從來也不喜歡吃這些路邊小吃,那天卻不知怎麼了,看了看她,輕描淡寫地宣佈,要我不生氣嗎?很簡單,除非你喂我。

  當時她驚得半晌合不攏嘴。之前葉仲鍔給她的感覺是風度翩翩,淩厲而又溫柔。可那天卻偏離了正軌,這樣一位金融界的成功人士,跟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分吃一隻烤紅薯,這可是真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

  一時間想得有些遠,她眼睛一垂,又迅速地抬起眼皮,從魯建中手裡接過還有些發燙的烤紅薯,連聲道謝,然後說:「果然是員警,觀察入微啊。」

  魯建中微笑不答,目光在她臉上微微停留,開口道:「其實我也沒吃完飯,不介意的話,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

  「不了,我回去的時候小裡也要下晚自習了。我回家去等她。」之路看了看時間,「改天吧,再說,就算請也是我請啊。」

  兩人的家是一個方向,坐的是同一班公車,車上人不多,說話聲也稀少,之璐掰著紅薯小塊小塊地吃,香氣飄落得到處都是,胃仿佛也漸漸暖了起來。

  她在公車站跟魯建中道了別,順著大路慢慢走回社區。推開門,照例是清冷一片,窗簾緊閉,拉得極其嚴實,月光透過玻璃窗戶漫了進來,在銀色的光芒下,客廳的傢俱沙發都顯色陰森恐怖,仿佛有了生命,面目不善地盯著她。之璐心慌,冷汗堆積在手心,把所有的燈都打開才安心。一人住獨居或者獨處,回憶總是不期而遇,往往在自己察覺之前就已經開始悵然。

  剛剛拿起電視遙控器,客廳的電話響了,之璐詫異,儘管懶得動,還是不得不站起來,探出身子抓起電話。

  這個電話是數月不見的李凡打來的,他一開口就出言責備:「之璐,你居然換了電話號碼,夠可以啊。」

  離婚後之璐把家裡的座機和手機的號碼全部換掉,她不認為葉仲鍔還會想她,即使他要找她,辦法也多得很。換號的原因簡單,只有一個,為了避開旁人的詢問。她做記者那會,朋友很多,家裡的電話不少人都知道,時常響起,仿佛熱線電話般熱鬧;不然就是突發新聞,電話一響就要往外跑。若干次剛剛洗了澡準備睡下時,事情就找上門。

  之璐也是無奈居多,但她是個較真的人,有事情找到她,她義不容辭地要把事情做好。葉仲鍔為此非常惱火,坐在床上冷冰冰地說,就你鐘大記者忙,我不忙?之璐一邊換衣服,一邊回頭說,當然不一樣啊,我又不是單位的老闆,我又沒有那麼多助理秘書。聽到這話,葉仲鍔瞥她一眼,陰鬱得可怕。

  「李總你那麼神通廣大,還用得著我告訴嗎?」之璐打起精神說,「你現在撥的號碼是什麼?」

  「我問你,你跟葉仲鍔真的離婚了?」李凡問,「我今天才聽說的。」

  這種事情,能假得了嗎?之璐靜了片刻。這種時候,沉默也就是答案了。

  「原來真離了,開始還以為是假的,真想不到啊。」李凡嘆息,雖然這嘆息聲裡倒聽不出多少的遺憾。「什麼事?」之璐不想就離婚這個問題討論下去,直接切入正題。

  「今天市公安局的刑警找了我,說了許惠淑被人殺害的事情,你跟那對母女關係不錯吧,我來問問你怎麼樣了。」

  「我很好,謝謝你擔心。」之璐立刻說。

  李凡在電話那頭笑了笑,「那就好。聽我說,之璐,人都是要死的,傷心也沒有用。如果你心情不好或者有事要幫忙,還跟開始一樣,隨時都可以找我。朋友一場,我一定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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