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尋找愛情的鄒小姐 | 上頁 下頁
九三


  但我決定賭一把,因為我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他終於真的愛上一個人,這個人或許不愛他,或許並不適合他,或許已經離開他,所以他才會來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同意訂婚,兩家家長很高興,開始著手準備。我知道蘇悅生最不耐煩儀式,但也知道長輩們的想法跟我們不同,他們看重的是「蘇陸聯姻」,所以擬了特別長的賓客名單,請了公關公司做特別盛大的典禮。我心想再這麼下去,蘇悅生怕是要被鬧煩了。

  但蘇悅生難得挺配合,我想他是真傷了心,所以認真專注地演這場戲,給所有人看,給他自己看。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對不起,想要解除婚約。

  我心裡一冷,突然就明白,他遇見的那個人,一定是回來了。

  我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可以啊,但你得把那姑娘帶來給我看看。」

  他考慮了片刻,答應了我的要求。

  見了面我很失望,這姑娘我其實見過一次。有一次我跟蘇悅生開車出去,有台車子壞在前邊堵住了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在跟交警說話,蘇悅生下車就去替她挪車了。

  那時侯我以為是他某個普通女友,因為那女孩子長得很漂亮,他選女朋友,首先要漂亮。但除了那張臉,一瞥之下,我覺得那女孩兒沒什麼別的優點,氣質也一般般,還有點傻乎乎的。

  這一次真正的見面我很失態,我裝作很高興的樣子,說了太多話,蘇悅生都看了我好幾眼,他大約也覺察到我的反常。我覺得我演砸了,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他們一走,我就哭了。

  從小我就好強,成績最好,家世最好,那麼多男生追我,長大後還是那麼多男人追我。但我偏偏就只喜歡蘇悅生。

  我媽怕解除婚約這事讓我塌了面子,勸我出國去散心。

  我嘴上說得輕描淡寫:「多大點事啊,我正好也不想嫁他,都是你們趕鴨子上架。」

  心裡忽然就明白了,很多年前,蘇悅生說:「傷心又不是散得走的。」

  是真的,真正的傷心,是哪裡也不想去,不想動彈,就像整個人都被掏空了,只餘了軀殼。靈魂都沒有了,軀殼在哪裡,又有什麼重要。

  蘇悅生很憐惜他的小女朋友,總覺得她笨笨的,傻傻的,需要人保護。

  蘇悅生卻總覺得我像《倚天屠龍記》中的趙敏,精明厲害,又有脾氣。

  我說:「我才不像趙敏呢,喜歡張無忌那種人,品味差,傻到家。」

  你看,我愛一個人二十多年,卻說不出口,更是傻到了家。

  蘇悅生跟他的小女朋友終於要結婚了,他托我找人去給他辦結婚證,因為小女朋友還不夠領證的年齡。

  我說:「這麼急不可待啊?」

  他說:「等你真的遇見那個人,就會明白,實在是一秒也不能等。」

  我沒有辦法對他說,我早就遇見了那個人,那個人卻愛上了別人。

  我實在不懂蘇悅生看上她哪一點,也許她就是給他下了降頭。我輸了,輸得一塌糊塗,輸得實在是不服氣。

  二十多年,我一直安靜地待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卻選了別人。

  二十多年,我從來沒有在任何方面,輸給任何一個人不論是家世、成績、容貌……旁人都是找的手下敗將。我卻輸給一個樣樣都不如我的女人。

  我知道他家裡一定會反對他這個小女朋友,因為我打聽過了,那女孩子出身並不好,還是單親家庭。她媽媽的名聲,更是一塌糊塗。

  我不動聲色,將蘇悅生找我幫忙辦結婚證的事情,有意無意透露給蘇家的人。我知道有人一定會去多嘴,告訴蘇說生的父親。

  而他一定會阻止蘇悅生,娶這樣一個女人。

  果然蘇悅生跟家裡翻臉,鬧得天翻地覆。到最後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屈服,離開了那個女人。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一個人住在北海道。茫茫大雪,他就坐在和式的屋簷下看雪,就著一瓶燒酒,在吃章魚。

  我看他還在吃東西,不由得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他會死去活來,能吃東西,說明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他吃完了章魚,把酒喝幹了,連理都沒理我,就跑到屋子裡睡覺去了。

  我在那裡待了三天,他才跟我說了一句話,是問我:「你幾時走?」

  我擔心他知道是我洩露了消息,但這事倩也不能怪我。就算我不說,以他父親的能耐,遲早會知道。我表現得很鎮定,說:「我只是來看看你,你能照顧自己我就放心了。」

  然後我就當著他的面打電話訂機票。

  他情緒和緩了一些,等我打完電話,還對我說對不起。

  他整個人狀態有點迷糊似的,連說話都是喃喃的:「我最近脾氣不好,你不要見怪。」

  他每天還是按時吃飯睡覺,但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屋簷下看雪,一看就是一整天。凍得腳都腫了,還不肯進屋子避寒。

  我覺得他又回到某一年的那個狀態,仿佛躲在整個世界之外,遊魂一般。

  有時候他跟沒事人一樣,還做火鍋招待我。我問他:「怎麼想起來跑到這裡買房子?」

  他說:「種向日葵。」

  過了一會兒,他仿佛非常惋惜:「這裡的樹都不夠大。」

  那個女人真是有辦法,這麼短暫的時光,她已經將蘇悅生所有的一切都摧毀了,現在活著的,不過是個孤魂野鬼。

  我打電話給蘇悅生的父親,他也非常擔心蘇悅生的狀態。最後我小心地說服蘇悅生跟我一起回國。在飛機上他睡著了,像個乖寶寶,蓋著毛毯,睡得特別香。

  他的睫毛很長,睡著的時候都像兩彎小扇子。我從來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他的睡顏,他呼吸的聲音均勻,可是很淺。我撐著手肘看了好久,卻不敢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臉。最後我輕輕地替他拉齊了毛毯,也許,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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